他估计,王子腾寅夜拜访,为的应该是王家的名声。
宋氏这才稍稍放心,起身道:“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太太尽管回去,这里有我,你放心便是。”
目送宋氏离去,贾赦才道:“快请王大人进来。”
王子腾很快就来了,一进门就满脸的惭愧:“赦兄,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王某人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老贾家。”
说着,他深深一拜,诚恳万分。
“子腾兄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贾赦似笑非笑,却是站在原地毫不客气地受了他这一礼。
见他如此,王子腾心里“咯噔”一声,直觉此事没法善了了。
但他是理亏的一方,又错失了先机,自然得是他伏低做小,尽量不要影响与贾赦的交情。
在他看来,为了一个不省心的妹妹,失去贾赦这个盟友,完全是得不偿失。
“赦兄,咱们都是老交情了,谁也别卖关子了。我就直说了,咱们在缅甸那条翡翠商道,王某人全部让给赦兄了,只求赦兄给我王家那些未出嫁的女儿留一条活路。”
谋害亲夫这样的事,但凡传出去一星半点儿,那他王家的女儿就别想嫁人了。
说不定,已经出嫁的那些,也要被夫家休回来。
见王子腾这么干脆,贾赦也再装糊涂,沉下脸说:“子腾兄可知,我家次子乃是早产,而他出生那一日,长子瑚儿被人推入水中,险些溺毙?”
王子腾瞳孔一缩:“是贾王氏干的?”
贾赦道:“不错。”
这让王子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就说嘛,明明贾赦兄弟的感情并不好,甚至还十分糟糕,贾赦怎么会替贾政出头?
原来,这是要报杀子之仇啊!
他这个妹妹,真的能耐的出乎他的意料,竟是险些就让贾赦断子绝孙了。
对于一个多年求子而不得的人老说,王子腾对贾赦的心情万分理解。
他二话不说,当即表示道:“待我回去,就把她从族谱中划去。之后该如何处置,全凭赦兄的心意。”
很明显,王子腾已经把最后的底线都交了,没有半点儿讨价还价,可以说是诚意十足了。
这让贾赦更加不好意思再迁怒于他。
本来嘛,这事和王子腾也没有关系,都是王氏造的孽,还有贾政的默许和推波助澜。
就像王子腾不想失去贾赦这个盟友一样,贾赦也同样不想和王子腾断了联系。两人好歹同出四大家族,祖上的交情,自然比别家更可靠些。
王子腾既然说了要把王氏从族谱上划去,又说了随他处置,那他不好再咄咄逼人。
“子腾兄有这样的诚意,赦若是再不应,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子腾兄放心,此事绝对不会有半点儿风声从我贾家传出来!”
王子腾松了一口气:“多谢赦兄体谅。”
他二人既然达成了协议,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两人略一商议,就决定,他们都不在明面上出手,既然贾母要查,那就干脆借她的手查出王氏来。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贾珠三兄妹,特别是宫里的元春,贾母也不会让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
至于王氏的下场,就凭贾母对贾政的纵容溺爱,想也好不了。
王子腾:“若是到时候,赦兄还不满意,王某相信,赦兄也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贾赦微微一笑:“只要子疼兄莫要心疼令妹就行。”
王子腾露出一抹厌恶之色:“这些年,我给她收拾的烂摊子,也够多了!”
可王氏却总是贪得无厌又不知感恩,换了谁都不会乐意一直纵着她。
如今处置了王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免了他日后的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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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贾赦暗中大开方便之门,贾母不过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将一切都查的水落石出了。
她拿着证据,简直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王氏那个毒妇做的。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去……去,把王氏给我叫……”贾母浑身颤抖,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从榻上栽了下来。
“诶,老太太!”大丫鬟鸳鸯一惊,连忙去扶,但贾母心宽体胖,哪里是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小丫头扶得住的?
没奈何,她只得把眼睛一闭,给贾母当了肉垫。
这时,屋里伺候的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一边喊着“老太太”,一边七手八脚地把贾母抬到榻上躺着,又有小丫头抢着去扶鸳鸯。
鸳鸯强忍着浑身的剧痛,艰难道:“快……快去禀报太太并大奶奶,让太太拿帖子请太医来。”
虽然她也知道,老太太突然昏倒和太太脱不了干系,但这个时候,也只好请太太来主持大局了。
第201章 林如海(八十)
王氏来的很快, 快的就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神情里透着某种隐秘的得意,看向鸳鸯这些贾母的丫鬟,就像在看一群死物。
是的,在王氏看来, 这些一个都不能留。
触及她的目光, 鸳鸯心里“咯噔”一声, 恐惧蔓延来来。
——她觉得, 她让人请王氏过来,是走了一步死棋,还是无力回天的那种。
这让她下意识地把刚才给贾母垫背时, 抓到的几张纸握得更紧, 并趁人不注意, 悄悄分出了两张, 揉成团塞进了袖袋里。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王氏迅速变脸, 转瞬间已是满脸的焦急担忧。
鸳鸯急忙抢着答道:“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了, 老太太突然就晕倒了。”
她一个父母都在金陵看老宅的丫鬟, 能在贾府这么多丫鬟里脱颖而出, 成为贾母身边的第一心腹,鸳鸯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她很清楚, 这个时候, 想要活命的话, 就绝对不能攀扯太太。
因为, 老太太的症状, 与老爷当日实在是太像了!鸳鸯只觉得细思恐极。
但她只能装傻, 并暗暗祈祷太太会看在她识时务的份儿上,放她一马。
王氏立刻大怒:“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带下去, 堵住嘴关进柴房!”
她话音一落,就有一群身强力壮的婆子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去扭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一时之间,哭喊求饶之声不绝。
“太太,奴婢有要事禀报!”鸳鸯躲开了冲到自己面前的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注意到,内室这么大的动静,外间守着的丫鬟、婆子却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外间守着的人,已经被太太的人控制住了。
也是,毕竟太太才是府里的当家主母,老太太再怎么尊荣,也已经快被太太给架空了。
王氏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都是惶恐,向抓她那个婆子点了点头,那婆子就退到一边去了。
“说吧,你有什么事?”
等其他人都被带下去之后,王氏才好整以暇地问。这个时候再看,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担忧之色?
鸳鸯颤巍巍地举起一叠被抓的有些皱的纸,咽了咽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太太,这是方才奴婢扶老太太的时候,捡到的。请太太过目。”
“拿过来。”王氏朝周瑞家的示意。
周瑞家的立刻上前,从鸳鸯手里接过那叠纸。而鸳鸯趁机褪下手上的一个金镯子,迅速塞进了周瑞家的手里。周瑞家的若无其事地一回手,那镯子便落进了自己的袖袋了,给鸳鸯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鸳鸯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小半儿。
——就像她这个老太太的心腹能影响老太太一样,周瑞家的作为王氏的心腹,某种程度上,也能影响王氏的决定。
王家从前教女儿,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王氏更是时常说自己不识字。
其实,真正大家出来的女儿,哪里有真不识字的?要是真不识字,她们又怎么管家理账?
她们口中的不识字,就如才女们自称的“略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罢了”一样,都是自谦之词。
因此,王氏其实也是识字的,只是不以读书为要而已。
她接过那叠纸,随意翻了翻,见果然是贾母收集的自己谋害贾政的证据,不由冷笑一声,旋即得意洋洋地走到灯火旁,亲手取了灯上的罩子,把那叠罪证焚成了灰烬。
“你便是找到了又如何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慢慢走到榻前,神色得意又癫狂地盯着双目紧闭的贾母,恨不得掐住这老虔婆的脖子使劲儿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