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周瑞家的虽然心有妒意,却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笑道:“太太找你有事儿呢,快跟我走吧。”
吴新登家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边跟她走,便问道:“我记得,姐姐家的大丫头,今年有十八了吧?”
“是呢,”周瑞家的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个死丫头,半点儿机灵劲儿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把她安排在珠大爷房里,她倒好,连个没背景的丫头都斗不过,到现在还是个二等丫鬟!”
吴新登家的笑道:“姐姐何必动怒?反正珠大爷还小呢,姐姐也不打算让大丫头做爷们儿的房里人。”
周瑞家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这话也就是咱们自己说说,远的不说,只看和咱们一起陪嫁过来的那两个心大,那是什么下场?就是活着的时候,也不比咱们这两个下人有体面呢。我可舍不得我家丫头受那份儿磋磨!”
“还是姐姐看事透彻。”吴新登家的一拍大腿,干脆开门见山,“我也不与姐姐兜圈子了,我这里有一个好的媒茬,想给大丫头牵个线。姐姐若是觉得可以,就求了太太,让我那侄女儿早出去两年,做良民,正头娘子。”
因着吴新登家的不是个没谱的人,周瑞家的一听,连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且说说?”
吴新登家的道:“不瞒姐姐,那哥儿也算是我一房表亲,家里是做古董生意的,只他一个独子,将来的家业,都是他的。”
“古董生意?”周瑞家的立时就想到了那几件报上去说是打碎了,其实是被她给昧下来的好东西,只是她一直没找着门路处理掉。
若是有了这么一个女婿……
不过,还是得让当家的先去看看。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既然是妹子介绍的人,想来差不了。等过两天,让我家的请你家的喝酒。”
这就是要相看的意思了。
吴新登家的一看有门儿,连忙赔笑道:“怎么能让周大哥破费?让我家的请周大哥。”
“那也成。”周瑞家的也爽快,“若是真成了,我给妹子提上两条大鲤鱼!”
两人说笑着已经走到了正房,急忙收敛了笑意,进去拜见王氏。
王氏果然是要问放贷的事。
吴新登家的小心翼翼地答了,又着意奉承了几句,把王氏给伺候舒坦了,这才拿着王氏赏的一对儿虾须镯出来了。
周瑞家的送她出来,终是忍不住露出了酸意:“还是妹妹有本事,得了这么个肥差。”
吴新登家的嘻嘻一笑,分了一个镯子套到她手腕儿上:“全劳姐姐在太太面前为我周全了。”
她虽然得了肥差,但周瑞家的却是贴身伺候王氏的,吴新登家的自然不敢怠慢她。
要不然,她在王氏面前日日上她的眼药,她这差事儿也做不长。
周瑞家的本就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酸话,实际上她平日里在王氏身前伺候,得到的赏赐绝对只多不少。
如今见吴新登家的这样上道,又想着她给女儿找的古董商人的媒茬儿,自然不愿真恶了她。
两人又和和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周瑞家的道:“太太身前儿离不得人,我就先回去了。”
吴新登家的打趣儿道:“我看,太太身前儿不是离不了人,是离不了周姐姐你吧?”
“去你的!”周瑞家的啐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说的那家,姓什么?”
吴新登家的道:“是姓冷,那哥儿叫冷子兴。”
“冷?”周瑞家的想了想,却是没想起来哪个有名的商人是这个姓儿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商户。
不过转念想想,如果真是那些豪商,也不会上赶着娶个婢女呀!
周瑞家的很快就想通了,告别了吴新登的,到王氏跟前儿伺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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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今儿个二太太那里,又见了吴新登家的。”
东大院的正房里,宋氏的陪嫁葛顺儿家的一溜烟儿跑了进来。
刘妈妈忍不住斥了一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宋氏正端着一碗双皮奶喂贾琏,闻言笑着替葛顺儿家的说情:“她平日里也不这样,往后注意就是了。”
于是,刘妈妈就不说话了,但还是狠狠地瞪了葛顺儿家的一眼。
葛顺儿家的赶紧收敛了脚步,讨好地冲刘妈妈一笑,迈着细步,慢慢走到了宋氏跟前,行了个万福礼,恭敬地说:“禀太太,今儿一大早,二太太就召见了吴新登家的。吴新登家的从荣禧堂出来,就出府回了自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吴新登就带着个包裹出城去了。”
宋氏放下哥窑瓷的小碗,叫了奶妈抱贾琏下去。贾琏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粘人的很,见母亲有事,死赖着不肯走。
宋氏素来是个严母,当即就板了脸:“琏儿,别闹!”
贾琏一下子便想起了娘亲的戒尺,不由缩了缩脖子,乖乖让奶妈抱着下去了。
确定贾琏已经走远了,宋氏才问:“可是确定吴新登去哪儿了?”
葛顺儿家的道:“我家那口子找人盯着呢,是去了城南。”
“很好!”宋氏露出冷笑,“继续让人盯着吴新登两口子,最好能拿住他们的大把柄。”
“是。”葛顺儿家的斗志昂扬地应了一声。
也不怪她如此。
这府里哪个主子得势,身边的奴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们这些大房的人被二房欺压已久,如今眼见着有机会让二房不能翻身,她怎能不兴奋?
第164章 林如海(四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 林如海一家用了早膳,便乘车到荣国府去拜访。
一家子马车都到了门口了,却见仪门紧闭,半点儿没有迎客的意思。
贾敏秀眉微蹙, 还以为娘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急忙吩咐徐干去敲门。
徐干敲了半晌, 里面才传来一个打着呵欠的, 懒洋洋的声音:“谁呀?这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贾敏展开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她回娘家这么多回,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呢。
林如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
已经八岁, 初具风貌的林瑛也安抚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母亲不要着急。”
贾敏觉得, 儿子说的有道理, 便静了静心绪, 等着看后续的发展。
“吱呀——”一声长响, 荣国府东侧的仪门开了一扇, 一个穿着暗蓝色短褐探出头来:“我说谁……哎呦,是徐小哥儿, 你怎么来了?可是姑太太那边有什么话要传?”
徐干脸色微变, 把身子让了让, 让门房看见林府的马车:“我们老爷、太太带着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门房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急忙开了另一扇门, 小跑出来给林如海一家子请安。
然后, 又一脸为难地说:“姑爷和姑太太来的突然,府里也没个准备。还请三位先在门房这里歇息片刻,容小的进去通报。”
这门房一边说, 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贾敏的脸色,同时心里也嘀咕:这姑爷和姑太太平日里最是知礼,这回怎么冒冒然就来了?
这也不怪他不知道,昨日里不是他当值,王氏又勒令不许外传,他根本就不知道林家已经递了拜贴的事。
林如海夫妇对视一眼,贾敏压着怒气没有说话,林如海倒是面色如常,温文有礼地说:“那就有劳了。”
门房把他们一家三口迎进了他自己平日里休恬的地方,一边亲自沏茶,一边让他儿子往二门处跑腿儿通报。
“姑爷,姑太太,小的这里只有粗茶,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门房陪着笑,还特意给林瑛准备了一叠白糖糕。
贾敏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种闷亏,丢过这么大的脸?
但她也知道,底下这些人不过是听上头主子的吩咐,而这个门房,怕是替人顶了雷,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也犯不着和他计较,没什么意思。
林如海倒是好涵养,根本没因着这点儿事儿动怒。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分析: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了。
根据他上辈子对荣国府各主子的了解,都不用多想,答案就已经在他心里了。
——除了二房太太王氏,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会弄出这种损人不利己还会暴露自己智商的事儿?
他只觉得好笑:贾政这两口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凑到一块儿,也省得祸害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