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凤姐儿正由安儿扶着,在产房内来回走动。
两个产婆一个在检查产床,另一个则是在鼓励凤姐儿多走走。
“侧妃是头一胎,没那么快,多走走,产道会开得快一点儿。若是侧妃有胃口,想吃点儿什么,这会儿也可以让人做了送来。这生孩子呀,可是个力气活儿,吃饱了,有了力气,才能少受罪。”
凤姐儿前世生产过,自然知道产婆说的都是好话,便吩咐小丫头,让她去膳房,给她弄一碗鸡丝面来。
见她肯听话,产婆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老奴方才摸过了,侧妃的胎位很正,待产道开到了十指,生起来很顺利的。”
正好这阵儿阵痛已经过去了,凤姐儿擦了擦汗,对产婆道:“多谢两位嫂子费心了,待我生了孩子,定然会重重酬谢两位的。”
她此时应承的,自然是额外的酬谢。两个产婆对视一眼,急忙拜谢:“那就先谢过侧妃了。”
这也是变相地承诺,会使出浑身解数的。
凤姐儿更放心了些。
不多时,一大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就端了上来,凤姐儿就着小菜,竟是吃下去了有大半碗。
稳婆在一旁看着,喜得直念佛。
凤姐儿是头天中午的时候开始阵痛,直到第二日凌晨,产道才开到了十指,凤姐儿也有了要生的感觉。
两个产婆合力把她扶到了产床上,褪了她的裤子,又盖上了薄被。
“侧妃不要乱喊,以免浪费力气,听老奴的指挥用力。”
陆嬷嬷守在一旁,喜儿等几个小丫头都被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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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不好了,有乱军在破门!”
护卫首领急匆匆地跑进了正院,请王妃贺氏拿主意。
贺氏霍然起身,因起得猛了,头脑一阵眩晕,摇摇欲倒。刘嬷嬷连忙一把扶住,担忧道:“王妃!”
贺氏微微对她摇头示意,深吸一口气,道:“走,去前院。”
刘嬷嬷欲言又止,知道劝不住王妃,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一句:“要不要把吴侧妃叫过来?”
把吴侧妃叫过来,万一王妃撑不住了,还能有个顶事儿的。
贺氏冷冷地拒绝了:“不必。”
以吴氏的为人,不来给她添乱就阿弥陀佛了,哪里敢指望她顶事儿?
刘嬷嬷无法,只好扶着贺氏上了软轿,又让人把请到府里的大夫叫过来。
“不必叫大夫,”贺氏再次制止了她,“王侧妃那里正在生产,离不开大夫。”
“可是王妃,您的身体……”刘嬷嬷可是心疼坏了。
贺氏道:“王爷既把这府里交给了我,就是信任我。王氏这一胎,绝对不能出差错!”
刘嬷嬷眼泪都快下来了:“听王妃的。”
贺氏坐着软轿,匆匆赶到了前院,拿出了六爷给的令牌,先是鼓舞了一番士气,又许下了重赏,再安慰众人,说乱军已经是狗急跳墙了,只要他们撑到王爷回来,就是胜了。
这些护卫许多都是孤儿,娶的媳妇儿就在府里做事。
就算是为了护住妻儿,他们也会尽力的。
因此,纵然乱军十分嚣张,局势还是很快稳定住了。
贺氏松了一口气,又命人去厨房,催促着做了许多肉饼、肉汤,以便这些护卫能及时补充体力。
护卫们见此,更没有什么好说的,全都卖力地和乱军对抗。
“兄弟们,乱军的箭枝用完了。再来几个射术好的,咱们也给他们送份儿回礼!”
一个小头目大声呼和,众护卫士气一振,立时便有十几个善射地站了出来,带着弓箭,随他一起爬上了墙头。
贺氏对身旁的护卫首领道:“把这个人特别记下来,还有跟随他的这些。等王爷回来,重重有赏。”
“是。”
这护卫首领也是个能人,应了之后,又大声把贺氏的命令宣读了一遍,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句古话无论何时都适用。
在贺氏的鼓舞下,忠敬王府总算是撑过了这波儿强攻。
而这个时候,六爷正被圣人派来平乱的袁将军扣押着,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从袁将军口中听到的那一句:
“太子谋逆,奉圣人之命,清除其余党。”
作为人尽皆知的太子-党,六爷理所当然的被算进了叛逆之中。
也亏得他是个皇子,袁将军也不敢慢怠了他,在户部扣住他之后,只是找了间小屋子,就地关押,饭食什么的,都没有少了他的。
六爷渡过了一开始的惶恐期之后,便开始担忧太子。
他从小就跟着太子,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哥哥了。
多年来各位太傅、老师的教导,圣人的看重,百官的赞赏,已经将他架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个高度也同时束缚着他,就连他自己,也时时刻刻地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他是大夏储君,承载着父皇的期望,他一定不能让父皇失望!
六爷从前就常常忧心,有朝一日,圣人若是觉得太子的势力威胁到了自己,突然褪去慈父的脸孔,变成了一个严君。
这对太子来说,将是多么大的打击?
而这一天也终于来了。
不过是因着祭祀太庙时一个跪垫的摆放位置,便让圣人突然爆发。
也许,这对圣人来说,已经是忍了太子许多次的结果。
可对一心孺慕父亲的太子来说,这就是突如其来的惊雷,让他措不及防,甚至不能及时地应对。
第106章 王熙凤(三十七)
从那个时候起, 六爷就觉得太子有些不对劲儿。
——他做事急躁了许多,耐心也少了许多。
六爷原本以为,太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实,过个一年半载的, 他终究会看清圣人的本质, 从而更加谨慎, 无懈可击。
可是, 六爷错了。
他没有想到,太子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
或许是从小到大, 太子的一切都太过完美了, 完美到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么突然有一天, 他发现自己以为完美的一切, 不过是一场骗局, 内心的信仰一下子就崩塌了。
六爷突然有些后悔, 有些自责。
他想:如果他早早地就提醒太子, 圣人不但是太子的父亲, 还是所有皇子的父亲,还是整个大夏的帝王。这样, 太子对圣人的期待会不会少一点儿?等圣人展露冷酷君王的一面的时候, 太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绝望?
可是如今, 这一切都晚了。
他在这边焦虑得很, 根本就不知道他家里的侧妃又为他添了一个儿子。
是的, 等到第二天中午十分, 凤姐儿的孩子终于生了下来,和御医说的一样,是个男孩儿。
消息传到贺氏那里, 贺氏苍白到近乎惨白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喜色,多了几分红晕。
因为,她这胎也让御医把过脉,御医也说了是个男胎。
凤姐儿这个都准了,她肚子里这个,是男胎的概率更大了。
这个时候,因为长时间的守卫,护卫们都有些疲惫了。
而叛军那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末路到了,突然爆发出了更大的力量,打算攻破府门,抢掠一番之后就逃之夭夭。
贺氏一手坐在软轿里,一直没露面,但对外面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
她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一边吩咐护卫首领:“你告诉大伙儿,王侧妃为王爷添丁,瞌府大喜,每人赏十金!”
十两黄金,按现在的汇率,那就是一百两银子。
因金子稀少,或许还能兑得更多。
众护卫士气大振,齐心协力,抗过了这最后一波儿进攻。
然后,忠敬王府就被圣人麾下的平叛军给团团围住了。
贺氏一口气还没松完,心就又提了起来。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叛军来了,叛军打他们;好不容易叛军败了,平叛的又把他们给围了。
合着怎么着他们六王府都讨不了好儿。
负责看守六王府的,是袁将军手下的一个偏将,这偏将也不是个莽夫,简单地向贺氏说明了情况。
因为这次叛乱的是太子,而六爷是太子党,没有圣人发话,对忠敬王府,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先围起来,等圣人从西山回来再说。
这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