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同人)[家教·初雨岚]茶垢(15)
这宅院的主人手中拎着一瓶贴有外文标签的酒,身上衣服穿得邋邋遢遢的,领子大敞,露出大截浅色皮肤,下摆也盖不住柔白大腿,观得清那漂亮的小腿肚子轮廓。迎这夜光幽深,男子唇尖莹跃着酒液之润辉,双眸半阖,笑得痴迷了一般。
雨月站在G的身后,静静地看男子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地灌酒。他走前去,伸手欲要夺去对方手中瓶子。
“别喝了。”他柔声念道。但对方手一闪,没让他碰到瓶子。动作之灵敏,断不像是饮醉了。
“你才是呢。”带着揶揄之味,男子邪魅一下突然便凑近他的脸,“没被美人们灌醉吗?”
刹那间,惊艳一瞬。G的薄唇和媚眼就在咫尺之处,只消那么一靠近,大概便可一亲芳泽。这暧昧姿势却犹然掩不住话中之意,他眉头一拧,正色道来,“我可是正人君子。”
他这么一说,G顿时“噗”一声笑出,把口中剩下的酒液喷得朵花似的。他不禁面上一羞,急着要辩解,而G则捧腹大笑,笑得滚到在地,腿脚乱踢,都叫雨月看得清那隐秘私处了。笑了好久,男子才终于从地上爬起,捂着笑痛的肚子,擦擦飙泪的眼坐好回来。长吁口气来时,气氛亦渐生恬静,细细听来,池边蛙声虫鸣一一清楚,远处歌舞之声犹在,飘悠而来已觉如隔世,渗不入一丝烦嚣之息。
二人相伴而坐,望夜渐深,花渐睡,久久不作言语。
桃花全非,而人面依旧。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叫人怀念。在这本该就寝的时候,他曾多少次和G一同在那破房子的顶楼,望星野万顷,灯河不灭;述了多少哀愁迷惘,过去与未来。
方今,仍在这天穹下,二人相守而不语,不言却胜过万语。
口中呼吸的是不同的海水气息。这个安逸平静的地方,用连绵的细雨和温柔的软风,让历尽生命艰楚的人卸去防备,脱去最坚硬的一层外壳。最后留下的,裸露在外的,是别人从未见过的,自己亦从未想过的软弱和怯懦。
红衣的男子昂起头,遥望这无际苍穹,嘴边含那迷蒙的笑。他不觉望去对方,在这漆黑夜空底下,莹莹生辉的一泽红颜,像虚幻梦境中一线真实,耀眼得比梦更虚假。
“我说,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就若曾经的那些往常一样,毫无预兆地,他被对方问来。稍觉诧异后,他意识到那个问题正不经意地碰到自己心中隐秘之处。
“G,我对你……”
他欲要如这数个月以来的多次述衷那般说来他的钦慕之情,然而却被对方截断话句。
“我说以前。”
清淡地强调话中重点。他听得出G句里的认真,几番覆辙,心头翻搅,他才也不知自己究竟如何评论旧日的时光。他在一个小富人家中长大,如父母所愿地,知书识礼、文韬武略、音律精湛。他交到许多个和他有着相似经历的友人,大家趣味相投、吟诗作对、不枉风流倜傥。这行过的一年复一年的荏苒时光,如川流不息的长河一样,没有任何阻挡。若是如斯下去的话,他的人生,应当是一马平川,无波折、无灾难,即使难成大业,也可娶一贤妻,生儿育女,安享天年。
但他的人生正式迎来一个转折点。他舍去所有他眷恋的、和眷恋他的,迎去一个未知的未来。然后,经历过多少他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经历的事情,现在便以一颗再不如前的心坐在G的身旁。
“没有。”许久后,他沉声有力地回答。“回想而来,曾经爱慕的女子有过不少。”抿起一个嗤笑,他徐徐道来,“但认真而想,当中却无让我疯狂和舍己的人。若是我没有去意大利的话,如今的我该是娶了一个父母中意,而自己又满意的女子了吧。就那样……淡淡无奇地,渡尽余生……”
似扼腕轻叹,又似缅怀过往。那话中惋惜难掩,哀愁忧忡,叫人叹息。
G静静地看着他,似言不语,难过般地咬紧了嘴唇。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眉眼弯起,转首来,朝红衣人笑了。
“但是太好了。”突然而来的庆幸的笑,叫G不解。
雨月只笑着,感激一般地看着G。
“幸好,我选择了去意大利。”
抬起手来,轻轻地覆在G的手上。他掌心的温热,与对方叠加。
“才能遇见你……”
那刻,那裸露在外的柔软的躯壳被击得发疼。就像是因为皮肤太过纤薄和细嫩的缘故,即使是多么小心翼翼的抚摸都能够让它刺痛一样。他的爱意、他的柔情,让那个人无可适从。
在他看到G再次咬紧双唇的一瞬间,他掌下的那张手被迅速抽走。G扭过头去,身体似在瑟瑟发抖。
刚想问对方是否觉冷,那个红色的背影已静止。
“我有哦。”
G忽然如此说道。他一时不明晓对方所说为何,G则垂了首,语声哽噎。
“我曾经也有过……深爱着的女人。”
似是平地惊雷一般,G的话击中他的四肢百骸,夺走所有感官。那刹那,他无法动弹,如若绝日。而对方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端,只一味娓娓道来。
“可是……我连一步都不敢接近她。”几近嘲笑地步的语调。G握紧了酒瓶子,把恨意都撒在上面。他这才稍微从打击中醒来,安心听G的倾述。
“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自己只会为她带来厄难,但是完全抑制不住……”压抑着的竭斯底里。对命运的仇恨和己身的情难自禁,曾经把这男子逼上绝路。这二者选其一的题目,无论最后选择那一边,都注定输得悲惨,剧痛得如挖心一样。
“Giotto和我都一样。在决定走上这条路时,我们都早有觉悟了。”
随即而来的话经已泯去浓烈的感情波幅,归得轻描淡写。
岁月将仇恨碾压得淡然无味,连苦笑都忘记,如成个傀儡一般。
“我曾经想过。假如有人用枪指着她的话,我会怎么做。”毫无波调的嗓音,正叙述一个虚拟的假设。“举枪的话,她会死。放下枪的话,我会死。”
需要作出的,是要选择自己,还是所爱的人。G冰冷地陈述自己曾经的幻想,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那一个问题或许在这多年以来都折磨着这个男子,让他痛苦不已。他所心爱的女子正以悲怜的眼神看着他,祈求他的爱和救赎——用他自己的生命来交换。然而,这样的买卖或是交易是否公平,谁都无资格去衡量。
正是因为是爱,所以才不该被衡量和对比。
也许,选择是永远都无法作出的。需要做的是打破这个没有公理的特殊世界,让理性胜过于爱。
最后,男人举起枪,杀死了心爱的女人。
自此之后,男人再也无法去爱。
害怕伤害,更害怕失去。
懦弱得用坚强来加筑自己的心。
“雨月。”突然被呼唤的,他的名字。
他于一刹间愣然,一袭红艳便侵上胸膛,软玉温香抱满怀,柳腰柔发,尽赏眼底。便见面前咫尺之人,醉眼微醺、香汗淋漓、酒气幽飘,真是秀色可餐,动人情欲。然而那倾城之颜下,蕴的尽是悲怆之色,叫人生了欲望,又涨了怜悯,痛彻心扉。
“如果被人用枪指着的是我,你要怎么办?”
若是随意出口的一句话,一个假设。
这泠泠夜里,本美人在怀,炙热非常,竟被这么一句话,激得心内动荡不安。
如似那个假设变成了真实。
破败不堪、遍体鳞伤的G在他面前。被人捉起头发,森冷的枪口指着穴道。
他见到对方涣散的红瞳、破裂的嘴唇,还有流淌的鲜血。
听见对方微弱地呼唤自己的名。
雨月。
不求救赎,不求舍弃。
只是轻轻的呼吸声,怀恋那般呼唤起来。
他会淌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开不了枪。
“我会救你……G。”他只得抱紧对方,深深地唤着那名字。
在G的面前,他永远掩不住自己的软弱。因为他爱G,所以G便是他的软肋。
一条深爱的、不能割舍的、让他疯狂和舍己的软肋。
“笨蛋…你哭了吗?”
轻悠地问道,G的音中夹带些许的宠溺和玩笑。但他都明晓,那只是一种掩饰。
他所能做到的,只能用力抱紧对方。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相信G不会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