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的杀手生涯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任务立刻就分配了下来,他们要审讯一名犯人,从这必死无疑的人嘴里套出他背后的主使是谁。
“今天必须问出来。”鹰隼在地牢入口叮嘱三人,以免叫里面的犯人听了去。他领着三人去那间牢房的时候,顺手将放置刑具的房间指给了他们。白凤匆忙一望就从半开的窗户中看到了那些刑具上斑斑的血迹,小鹂也好奇的瞧过去,拉着千面小声猜测那些怎么使用。鹰隼停下了脚步。“开着这窗户是给押解经过的犯人看的。”
在打开牢门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手段都可以。”
鹰隼说毕便匆匆离开,只留这三个新人站在敞开的铁门前。白凤凝神,里面有微弱浑浊的呼吸声,合着腥气一起从里面冒了出来。不待迟疑,他们便进入了阴暗潮湿的牢房,完成任务要紧。
“呀,是个姐姐。”小鹂轻吸口气,将门口的烛火再挑亮一分,虽然那人被绑在黑暗的墙角身上又多有血肉模糊的地方,仍然能轻易的看出是个女人。千面凑过去踢了踢一处伤重露骨的地方,那女人明明清醒着,眯着乌青的眼睛,却连疼也忍着不叫。
千面转回来问道:“你们想怎么审?”他这样问着,目光却一直飘向小鹂。小鹂低下头思索了一阵,一摆手示意他们出来再商量。
“你们俩,那方面行不行啊。”
白凤还没明白小鹂是什么意思,千面却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这血肉模糊的,我怕将来再办事一想起来都软。”
“没用……”小鹂啐他一口,眨巴下眼睛看了白凤一眼便直摇头。“你恐怕更不行了。”
白凤这时才反应过来小鹂说的是什么,一张脸不自觉烧了起来,亏的地牢里暗看不出来脸色。
“那,你们两个总能找条公狗来吧。”
白凤蹙眉,千面却抢先开了口。
“没问题,但是你觉得只凭这个她能招吗?”
小鹂垫脚向那牢房张望一眼。
“她刚才是不是没看到我?”
“没有,她只看到了我。”
小鹂绕着自己的发辫,笑的神秘兮兮。
“那就演出戏好了。”
七十八
很久之前墨鸦对白凤讲过,越美丽的越危险。白凤早已认同,他见过林中那些绚丽的色彩,这些超乎寻常的美往往伴随着致命的毒素。
现在他身边的少女是很美丽的。少女初成,那份青春的气息是想遮也遮不住,何况小鹂从未想过遮掩。平日里她喜欢穿些色彩鲜明的衣衫,发上点缀的装饰总是令人想起翩翩的蝴蝶,即使是不得不穿黑黢黢的夜行服,她也会把衣服上的绑带扎的整整齐齐。
很多时候,美丽是支撑一个女人活下去的动力。希望本身虚无缥缈,这种虚幻的东西却拥有美丽的特质,那么反过来把美丽作为希望也不是毫无道理。现在,这位美丽的少女,已经决定要毁去另一个女人的希望。
白凤记着小鹂给自己安排的戏份,所以他现在只是在那间小地牢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实际上他不想多听,发情的公狗和无法反抗的女人,他们只是犯下了新的暴行。
千面拉扯着那几条狗出来的时候,白凤扫了一眼,野狗的下半身脏毛杂乱成团,染透了黏着的血。
“不开口吗?”
“一直又骂又哭的,力气真足。“千面皱紧了眉头,似乎不愿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现在死过去了。”
“那就进行下一步吧。”小鹂叹口气,“这位姐姐太坚强了。”
他们三个把这个女刺客蒙上块布,装在板车上拉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因为鹰隼的吩咐,没人来拦他们。
千面把女刺客踢下了车,示意两人在远处坟头藏好后,便将一管刺激的药物在女人鼻下晃了晃,紧跟着千面便退回车上,架着那板车远去了。
“记好了吗?你一会尽量少说话,只要露出点杀气就好了。”小鹂已经换了身穷苦百姓的打扮,身上披着老旧的白布,臂弯里挎着个破篮子,装了薄薄一层纸钱。
绝望与希望的转换,会让人坚固的心出现裂缝。
逃出生天的女刺客刚刚猜测出自己出现在乱葬岗是一种侥幸,尚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便觉出有人在靠近。
来人却是个天真可爱又可怜的农家小姑娘。
小姑娘对血淋淋的惨样怕的要死,却依然战战兢兢地凑过来给陌生的大姐姐包扎伤口。
这恐怕是十年来对她最好的人了。可笑,最好的人居然是个陌生人。
“我命不久矣了……”女刺客轻轻的叹,却突然咬牙住了口。
有杀气在逼近。
她一把按住那小姑娘的手,往手心里塞了只破碎的耳环,密语传音。
“快跑,把这个拿到城东李记铺。”
小姑娘惊讶,犹豫不定,女刺客拼尽了力气再次传声。
“再呆在这儿你会死的!只有那儿安全!”
小鹂心底冷笑,恐怕我这个小姑娘一到李记老板那儿,转眼就成了新魂吧。
不管怎么样,戏还是要配合的。
她提起群角就跑,身后的动静却让她顿住了步伐回头望去,提着裙角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汗。
那人不是白凤。
七十九
“那么,那个人是谁?”
屋顶上,墨鸦相当配合的买下了白凤卖的关子,他把望向天边晚霞的视线转到白凤面上,显然一副求解的好奇样。白凤本应该为吸引了对方的兴趣而高兴,此时却因他这做作的神态,怀疑其有哄孩子的意味,暗藏不悦。
但故事总要说完,这又不是茶馆里能书接下回。
“那杀气出现的早我一步,我就没有行动。”
“来的人是女刺客的同伙,我本以为他是来杀小鹂的,没想到他连那女人也要杀。”
“小鹂为了保命,不得不显露出武功。”
墨鸦点点头,手指敲着自己的膝盖。“你现在平安无事,是你二人打赢了,还是有别的变故?”
白凤撇撇嘴。
“我们快取胜的时候,鹰隼来了。”
让那家伙白抢个人头。
墨鸦看到了白凤眼中的暗火,想象了一下小家伙内心的憋闷,差点忍不住大笑出声。
“总之,你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嗯,那家店铺是谁的产业,夜幕很清楚。”
墨鸦轻叹一口气,“虽然投入的有些多,不过你们是为了任务,也就……”
“鹰隼也这样说。”
“什么?”
白凤的眉间显出几分局促。“他说为这个口供,不值得演这么大一出戏。”
墨鸦没说话,算是默认。晚风吹拂,屋檐上匍匐的枝叶瑟瑟作响,像极了乱葬岗上纸钱飞舞时的声音。白凤张张口,他忽然就很想问墨鸦,对于这出戏本身的情节他是怎么想的,且不提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只说在一个女人临终时还要毁掉她的尊严和仅剩的良心,这件事是不是错误残忍的。但是直到太阳完全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群星涌上夜空,他也没有问出口。
他想,如果墨鸦给出了答案,那答案只会让他更加难过。
等他把那些莫名的情绪压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把白日发生的事情揭过去了。
“……还有件事,我要搬出去了。”
既然进了夜幕暗部,就要执行任务。任务的保密性不允许不同任务的杀手一同起居。以将军的财大气粗,这种耗费财力的模式显然还能长久的负担下去。暗部划给他们三个新人一处单独的住所,意思是他们三人在短期内一同行动。
“我知道。”
“你知道?!”这下措手不及的反而是白凤了,那点不知如何道别的悲伤立马烟消云散,顶替上来的是一股独属少年的火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知道你也没有时间收拾,晚点知道你就赶紧行动吧。”
白凤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恼火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快一起说了。”
墨鸦不急不慌的摸着自己下巴,眨巴着眼睛思索。
“嗯……好好干,你都来了三年了,鬼山那边估摸在等着你们领徒弟。”
“徒,徒弟?!”
白凤傻在了原地,他第一天进入暗部,自己尚觉得无所适从,怎么就要为人师,教人杀人了呢。怎么办?难道也得像墨鸦一样,领个小徒弟在新分配的院落里天天教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