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道系林妹妹[红楼]+番外(79)
“酒来,酒来!”杨毅呼道。
外间,贾母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杨毅在做甚神仙道场,自然也无人奉上酒来。反倒是应妙阳一挥手,便有小丫鬟从手中提着的食盒内拿出一壶上好的梨花白。
凤姐瞠目结舌看着小丫鬟手里那个八宝鎏金花梨木食盒,怎么也没想到应妙阳出门做客也是这等派头。
应妙阳见状,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道:“哦,因着我有些怪口味,总有些东西吃不惯口,没事儿还喜欢喝几杯,家父家母溺爱。故而打小出门就得有下人给带着吃食,倒叫老太君笑话了。”
贾母含笑摇头,“哪里哪里,是凤丫头没见识,少见多怪来着。”
凤姐也顺杆儿爬,自嘲如何比得过郡主见识,嬉闹间将贾府政令难达这茬揭过。
里间,杨毅接过紫鹃送进来的梨花白,笑道:“好酒,不用说定是嫂嫂家藏的梨花白!”
在家时,杨毅原也不曾叫应妙阳嫂嫂。为防黛玉尴尬,皆是郡主相称,此刻故意为之,也是在告诉贾府众人,应妙阳除了是郡主以外,还是林如海的妻子。
话毕,杨毅仰头长饮一口酒,在嘴里含了片刻,忽然伸手轻轻将黛玉推开,猛一运气,“噗——”一口酒全化作酒气尽数喷在了宝玉面门之上。
“哎呀!”宝玉咋呼一声,翻身坐起,扯住袖子,使劲揩脸,边揩还边道,“何人作怪,拿酒喷我?”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黛玉忙扭头去看杨毅,杨毅笑着点点头,示意宝玉已经没事了。
黛玉喜出望外,就要说话,杨毅却摆摆手,打断她道:“宝二爷,你可认得她是谁?”边问,边拿手指指着黛玉。
宝玉好不容易揩干净脸,听见有人问他话,随之转过头去,就见黛玉目露关切望着他,心头一暖,脱口而出道:“我便是把自己忘了,也断不会不认识林妹妹。”
“二爷,那我呢?”袭人不顾鸳鸯劝阻,冲上前问道。
宝玉莫名其妙望着她,皱眉答道:“袭人,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好么生的尽问些怪问题。我做了一场大梦,难不成你们也是?”宝玉说着,似是想起梦中之事,忽然蹙紧了眉头,眼里神采又变莫名起来。
袭人刚要为宝玉认出了自己高兴,转眼又见宝玉愣怔神色,恐怕他“旧病复发”,求助地望向杨毅。
杨毅又把手指搭到宝玉脉门上,片刻后道:“无妨。贾二公子已自梦中醒来,不过是神思沉迷,已无大碍。”
黛玉却从宝玉方才话里品出了几分不同滋味,追问道:“宝玉,你做梦了?什么梦?”
袭人、鸳鸯并平儿见宝玉已醒,又亲耳听见杨毅说已无大碍,纷纷退出房外奔去报喜。
一时间,内室竟只剩下杨毅、黛玉并宝玉三人。
“我,我梦见这回儿的围府没有结束,反倒被抄了家,祖母不在了,父亲和大伯都坐了牢,便是林妹妹也,也……”宝玉说着,忽然热泪滚滚而下。
“砰——”一声巨响。
却是黛玉受惊太大,慌乱间,连退三步,不小心踢倒了放在旁边的绣墩。
绣墩砸倒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
“怎么了?”外间,贾母和应妙阳异口同声问出声。
“没事。是,是我不小心踢翻了凳子。我、我还有些话要与二哥哥说。”黛玉语无伦次答道。
贾母等人听说宝玉无事,心头大石放下,又听黛玉主动提起要和宝玉说话,自是求之不得,哪有阻拦道理?纷纷识趣地在外闲坐,并不去打扰,甚至也不再让袭人等进去伺候。
薛姨妈和宝钗也坐在外头,闻言,互望了一眼,目中都是疑惑不解。
就连应妙阳,也不知道黛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毅更是一头雾水。噩梦而已,有甚出奇?怎地就把他这位素来沉稳如山的好弟子吓成了这样?杨毅还要询问,却被黛玉一句话撵了出去。
“师父,既然宝玉已无事,且请您先出去歇歇。徒儿、徒儿有话要与他说。”黛玉一本正经道。
杨毅皱了皱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可是,看黛玉神气,并不是突发奇想,似乎确实有甚要紧话说。杨毅无奈,点点头,离开。
“宝玉,你,你是说你梦见府里败落了,姐妹们都散了,还听过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唱词?”杨毅甫一离开,黛玉便逼近宝玉眼前,连串追问道。
宝玉却神色越发迷惘,痛苦地拍着头,喃喃道:“是,又不是。我、我适才像是睡着了,梦里,梦里好像见着了许多死人。且你也不曾离开。我们大家都住在一处,在一处又大又漂亮的叫大观园的园子里。可是,好景不长,两三年光景,府里忽然就败了。对对对,围府抄家,然后,然后——大家都死了,走了,散了。我,我却突然去了小时候去过的天上,又有好几个像极了你和宝姐姐、云妹妹的仙子,唱曲给我听。那曲子好生悲凉,说的便是,便是——啊,我想不起了,想不起了,我头好疼,好疼!”
宝玉一面说,一面抱着头,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黛玉却顾不上去看他,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从天灵盖凉到了脚底板——兜兜转转,莫不是仍旧人算不如天算?难不成,她苦心孤诣,费尽心机,做的这许多事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到了改不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想起前世自尽时心如死灰的滋味,想起得知父亲寿数得保,父女团聚时的天伦亲情,想起从姑苏到京城的一切,想起永玙……黛玉心如刀绞。
若这一切都是笑话,一切都要重来,一切都是既定结局,改得了过程拗不过命数,若老天刻意不成全!
刹那间,黛玉脑海中转过千万种念头,在在都是绝望,以致于便是前世投寰时她都不曾产生过的偏执妄念,像心魔孽障,转瞬在她心里,扎下了根,似野草疯长,似星火燎原。
一念生,魔障起。
那头儿,宝玉过了那阵头疼劲儿,终于缓过气来,却久久不闻黛玉有何动静,松开手,转头望去。
正看见,黛玉神态癫狂,目中愤怒如火,熊熊燃烧,恨意如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曾经温柔如水,多愁善感,娇弱可亲的妹妹痕迹?吓得宝玉噔噔噔连退,直蜷缩到了床脚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黛玉愤恨低语。
她一念走差,满心都以为老天作弄。既许了她重活一生,允她父女天伦,又顺她心意,可力挽狂澜,眼见功成在即,却当头一棒,借宝玉之口,告诉她命有定数,人必不能胜天。
一念激入魔,任是黛玉恬淡娴静修成了佛,此刻也承受不住,沦入魔道。
眼瞅着黛玉就要无救,忽然,外间又有下人高声急报:“贤亲王世子驾到。”
“贤亲王世子驾到。”
“贤亲王世子驾到。”
“贤亲王世子驾到。”幸亏来人声量够大,这话儿穿窗过户,进了黛玉耳中,又被她喃喃念了好几遍,忽而像晴天起霹雳,在黛玉脑中打起了闪。
“呆子?呆子?是呆子来了?是了是了,怎会一成不变!不提父亲,那呆子就是最大的变数。天上白玉京,任是朝堂变换,我自岿然不动。既有了他,又怎会还是白茫茫?对对对,还有郡主,还有师父师娘,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黛玉猛然想起之前杨毅劝慰她的话语,醒悟她又陷入了魔障,自以为孤苦无依,凡事只能靠自己,却忘记了她有亲人、朋友、师长、前辈甚至有情人!
如云开雾散,雨过初晴,黛玉面上戾色一扫而空,罥烟眉舒展开,便似远山青。含情目转清明,看透红尘事。朱唇轻启,笑颜只为君开。罗裙款摆,正是芳心暗摇。
宝玉畏缩蜷在床脚,却见他面前上一刻还似鬼上身,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甚至厉鬼模样的黛玉,不过听见永玙名号,忽然就松了峨眉,亮了明眸,浅启皓齿,焕发新颜,复归天仙之位。心底里最后一点儿妄念也随着那场大梦化为灰烬,消散无踪。
黛玉心魔既除,转身就要离开,宝玉却忽然开口道:“他便这般好?”
论理,宝玉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不着边际,黛玉大可不必回他。可是似乎是经历了刚才的又一场大梦,黛玉也彻底明了了自己的心境,回头望定宝玉,沉声道:“虽然别人都说他是天上白玉京,我却只当他是个呆子。如果非说他真有千般好,万般好,却也不至于。只是适才我忽然入了魔障,你我从小一处长大,再熟悉不过的,你却怕我、避我、躲我。我眼里看着你,却也跟没见着人似的。但是,我只听见了他的名号,就忽然有了信心,像迷雾重重中唯一的光,蓦地就照亮了归途。想来这便是你与他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