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乘风破浪十二钗(34)
黛玉眨了眨眼,被粥店不明的灯光衬得面如珍珠般华美,“倒是觉得有几分面熟。”
北静星君摇动手中的筷子,将筷间夹着的肉片轻轻抖开,“她叫柳娘,前一世是大观园厨房的婆娘,柳五儿的母亲,这一世她也是个苦命人,中年丧夫,膝下无子,还有肩负着一笔巨额赔偿。我觉得她可怜,便经常来此处消费,希望能以她可以接受的方式,给她一些经济上的支持。”
北静星君略一张望,见柳娘进了后厨,便眉头一挑,从袖中取下一块玉珏,藏于碟下,又写了一张“这是给你的小费”纸条,放于一边。
黛玉略一惊讶,随后点头:“我之前只道你是个清冷仙君,现在一看,是我了解得太浅了。”
北静星君笑笑,遂将黛玉的筷子拿起,夹了一片烫好的牛肉放进碗里,又递了过去,“牛肉熟了,尝尝吧。”
他的袖子从对面伸过来,袖中带了干燥的药草香气,沉静如水,被热粥的水蒸气一烘,登时四散开来,黛玉只觉得那香气长了眼,直往她鼻间钻。
黛玉伸手接过碗,那沉静的香气仿佛侵略了粥香和肉香,使黛玉一时觉得气血翻涌,她把那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脱下,只穿了小衫,又觉得害羞,捂着微红的脸,道了句“这火气熏人,怪热的。”
北静星君望着对面桃花一样鲜妍娇媚的脸蛋,想起他自己前一世幼小的时候,尚是未封王的世子,也是这样的隆冬,坐在一锅咕嘟咕嘟煮沸的热粥面前,母妃坐在对面,给他盛了一晚润白的米羹。
而那一天,他坐在母亲对面吃粥,听下人们谈起,贾家荣府的幺女贾敏,与当朝探花林如海于去岁喜结连理,前不久诞下了一个女孩,闺名为黛玉。
那是北静星君记忆中,第一次出现“黛玉”这两个字,不是什么脱俗的名字,却莫名叫他记了好些年。
再后来,听说贾敏去世,林如海无力照顾女儿,黛玉便去了贾府生活。恰逢秦可卿出丧,他特设路祭,在路旁高搭彩棚,设席张筵,和音奏乐,哀悼吊唁,却无缘得见花魂。
两人都没说话,只低着头吃肉喝粥,虾滑和胜瓜丝下入锅中,茅台也喝了一半。
黛玉一边吃胜瓜丝,一边不住地点头,北静星君见状莞尔,“是不是别有一番清甜?”
黛玉只是点头,眼如水光,清澈见底,北静星君却蓦然想起他拾起的那面提了字的圆扇,因问道:“那扇子上的字是你自己写的?”
黛玉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提了诗的扇子,便将口中虾滑吞下,“是我自己写的。”
“字如书者,穆如清风,读来口齿吟香。“北静星君赞道。
“星君如喜欢,那把扇子我差人送你便是。”黛玉埋首碗中,没有抬头。
“送我?”北静星君疑道。
“嗯。”黛玉点点头。
北静星君从未收到过女子送的礼物,更何况那人是自己心中所爱之人,一时间回过神来,只觉心中突突乱跳,亦怕黛玉看出了自己的失态,此时抬头向对面看了一眼,见黛玉低着头,仍在品尝着碗中粥点。
北静星君暗自舒了口气,心中笑骂自己道:人家只是突然起意,送了你把扇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时饭毕,北静星君付了钱,两人走到店外,只听见身后店内的柳娘走到桌边,收拾了碗碟,发现了那枚藏于碗碟下的玉珏和一旁的纸条,发出了一声欢喜的惊呼。
黛玉噗嗤笑出声,在漫天的人间烟火气中,看不到天上的璀璨星光,可北静星君觉得黛玉唇角的笑靥,比任何星光都要耀眼。
到了灵河岸畔的院舍外,他们俩并肩站在河岸,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上一轮公演时的情况,都在挨延着,不去抬头看上方的天色。
黛玉拿鞋尖去踢岸边的碎石块,“扑通”掉进碧水里,溅起一圈涟漪。然而天色渐渐明了,会有旁的人出来乘车去放春山了。北静星君走到黛玉面前,她不敢看他,眼梢仿佛觉得他的白色长衫动了一动,她以为他要走了,猝然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眸。
北静星君笑了一笑,道:“我走了,过一会儿分组时见。”
黛玉点点头,没有相送,也没有告别,黎明的天色是淡淡的灰蓝,她凝视着北静星君沿着河畔走出去的身影,影子也是那么的孤高,拉得老长。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章
黛玉轻轻睁开了眼, 又赶紧闭上,天光大亮了,透过院子外的竹林和院舍厢房的窗照进来, 一片明晃晃的刺眼, 她本就不胜酒力,昨夜又贪杯,浅酌了两盏茅台酒,此时觉得太阳穴一片突突的钝痛。
凌晨时分在灵河岸畔别过北静星君后,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垂花门, 趁着紫鹃还睡意朦胧,悄悄进了卧房爬到了床上, 人间所见在她脑中一直盘旋不去,直到第一缕晨光映过窗纱,方沉沉睡去。
紫鹃独自坐在窗边的凭几边饮茶嗑瓜子。
“紫鹃, 这会子几点了?”黛玉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 又去摸枕头边的琉璃镜。
“都快过午了,”紫鹃瞥了她一眼,将一粒圆圆的西瓜子塞进嘴里, 轻磕一声,熟练地将瓜子壳吐到面前的朱漆小盏中,“你昨晚是不是偷偷溜出去了?怎么睡到这个点儿?连早饭都没吃。”
黛玉瞪大了眼睛, 未曾想到昨夜偷溜的事被紫鹃一语道破。
“我……”黛玉不知如何解释。
“喏,”紫鹃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从凭几上一个黄花梨木的小食盒打开来, 善意地将话题岔开去,“快起来梳洗吧,给你带了早点。”
黛玉起身, 披件象牙白掐牙镶边软缎袍,逶迤拖地的是银白的暗花锦裙,趿了双石青色的绣鞋,上面缀了一个颤巍巍散着柔光的大珠子。她挽起乌亮的头发,从银盆里鞠了把清水净了脸,方探头去看那食盒。
盒子里面是一碗□□粳米粥,又是一碗油泼通菜,一碟四个翡翠玲珑包,还有一碟四个枣泥山药糕,并一大碗热腾腾黄澄澄蒸的水蒸蛋。
黛玉夜里吃了肉粥,又饮了酒,此刻只觉口中粘腻干涩,见盒中菜色清淡,洽合心意,不由得赞了句,“这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倒也罢了。”
遂吃了一个翡翠玲珑包,半块枣泥山药糕,又拨了半碗粳米粥,就着油泼通菜泡水蒸蛋一吃,十分可口。
紫鹃只磕着瓜子坐在对面笑,见黛玉吃毕,方用仙术将桌上碗碟收拾干净,“咱们走吧,翠幄清油车在门外候着了,及过午后,便是第三次公演的分组了。”
黛玉点头应了,紧着外袍往外走,又折回身,取了放于榻上的提诗扇子。
北静星君端端坐在他的评委席后头,席案上摆了四把玉版生宣纸制成的折扇,四把黄色缂丝团扇,上面都染了图,只是叠在一处,远远望去,并不能看清楚。
北静星君远远看见黛玉跟在众人身后走进来,心跳漏了半拍,修长手指敲了几下席案,又起身去提银壶,给自己倒了杯白毫银针,刻意不去看美人靠那边的黛玉。
宝玉也端着杯子走过来,就着北静星君手中的银壶给自己添了点烧滚的春水,“不是什么好茶,这也是旧年蠲的雨水?”
北静星君“嗯”了一声,并不抬头去看。
宝玉因笑道:“我那里有妙玉仙子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埋在赤瑕宫西府海棠树底下,改日请你吃茶。”
北静星君又“嗯”了一声。
宝玉把杯中茶喝了,偷偷凑过来,“昨夜我去桂魄仙宫寻你了,刚到流光宝殿外,有个仙君告诉我,你不在宫中。”
北静星君一顿,紧接着笑一笑,没有回答。
宝玉故作惊讶道:“巧了,紫鹃仙子今儿早上也给我发了条短消息,说是绛珠仙子黎明才回来。”
北静星君听到此处,便也不避让,挑眉看着宝玉,将茶杯在手里缓缓转着,目光有些灼人。“昨夜与友人商量要事,顺便去人间吃了点夜宵。”
宝玉微一点头,舔了舔嘴唇,一时无话,正巧警幻仙子扶着贾母颤巍巍走进来了,宝玉忙上前去迎接,又张罗着众仙子在美人靠上坐下。
北静星君便也回到了评委席后,透过人群,看见黛玉眉目温软,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是昨夜未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