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部分军队和影密卫都已经离开桑海,可儒家正值利刃悬头,桑海驻军、公输家、阴阳家并未松懈,不止是各路人马会面需要加倍小心,就连次数极少的汇报工作,子文也要十分谨慎地选择时机外出。
“噌”刚进到山谷之中,真刚便冲过来把剑架在子文脖子上,“你好大的胆子。”
偏过头看着真刚的眼睛,我都能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已被砍死七八次了,人同剑名,真刚这把剑的杀厉之气哪是‘过盛’二字可以形容?
六位一体,即使感觉不到他们具体的方位,想必其余五位就在附近,子文自若道,“煞已背叛组织,他必须死。”
真刚狠戾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证据,其余三个。”
子文一动不动地对答,“‘煞’在农家潜伏八年之久,位列四岳堂副堂主,在四岳堂设伏,竟因握剑姿势这么个明显的破绽,被张良看出端倪,难道不是有意的?其余三位‘地级’杀手,协助‘煞’已有三年,除掉他们以防后患。”
“既已背叛,张良应该留下活口”我心里有点纳闷,是不是以后时间长了,我也能改掉话唠的毛病,和他们一样,说话如此简洁明了。
“背叛罗网,未必投靠儒家,或者说‘煞’一开始就是某种力量,某个人派到罗网的人,他从来听从的都是不同的命令。”
当初李斯提议在桑海调用罗网,如果没有自己的人,他怎么能真的放心。
“是么?”
一声悠长趣味的疑问自山谷中传来,脖子上的刀刷地收回鞘中。
罗网嗜杀残忍,却给予每一个成员公平的机会,说的清,命保住。
“想必大人自有定夺,另外,苍龙七宿最重要的部分已在阴阳家……”
比起获得儒家张良的信任,赵高更满意这次子文带来的信息,这把利刃渐渐顺手了。
听子文的话,她所表现出的言行,一点也没有初时的惧怕,这恭敬的态度好像是发自内心?
嗬,约莫是心情不错,赵高又问了一句,“现在不觉得做这些失了良心了?”
子文抱拳拜道,“出自本心,无关良心,只是角色不同罢了,大人,您说呢?”
赵高嘴角略弯弯,并未在意子文作为一个下属反问他,射出一枚药丸,子文准确接住,还没等说什么就一口吞下。
“蚀骨丸不会再发作。”
“多谢大人”……
荧惑
秦始皇三十六年,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
荧惑,指火星,在古人的眼里,它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祸事。
史书中记载,降落的荧惑石上被百姓刻上了大不敬之言,秦始皇因此震怒,将附近所有知晓此事的村民全部杀死。
后世推论,嬴政杀伐果断,却不滥杀,当时要真杀了那么多人,也是为了保住某些秘密。
消息被蒙恬封锁的很严密,罗网渗透朝局,权通上下,亦只能在消息传入咸阳后才知道其中细节。
墨落在新制的书简上,流畅的书写完要上呈的奏报,将笔放于砚台,除了搅乱阴云,赵高也是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的。
“派去东郡的人传来消息,荧惑石下坠之处,一天内村庄田地荒芜,和钦原昨日所报一致,且方圆十里的百姓不知所踪。”
赵高从软垫上起来,书简的墨迹已干,小斯自觉过来卷起竹简,书中字迹遒劲凝重,笔势匀圆规整,很难想象以自家大人如此阴戾的性情却把大篆写的这样好。
日落镜缘乌云起,黄昏海水泛黄色,长堤由岸边伸往水中,子文坐在边上,右手持剑,左手拿酒,对着天空一敬,淋在剑身上,留一口喝下。
酒瓶从手中滑脱,‘扑通’一声掉水里,大海绵长的去向像是子文无法预知的将来,不知道到哪里才是尽头。
剑放在腿上,望着天际愈积愈厚的阴霾,子文淡淡地问,“解脱了,现在不累了吧?”
子文感觉‘煞’就坐在身边,却不在意这种感觉来源于孤独还是无趣,“那我该在哪里停下?”海纳百川,一切归于大海,大海又归于何处?
呵,子文无奈地笑笑,风云流转,生死周而复始,何必执着哪里开始,哪里停下,何时死去。
天地间的我们实在太过于渺小,如无倚仗便要放下,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
煞临死前,用罗网的暗语求了子文一件事,回来后子文在指定的地方拿到了煞留下的书信。
他求我帮他在长满蒲苇的地方看一次海,那是他和弟弟最后分离的地方,饿晕在路边差点被乞丐煮了吃的地方,也是……他被父母遗弃的地方。
怕声音被淹没在海水里,我用尽全力大声喊着,想要那个教我武功,教我点穴,教我辨毒,教我凫水……最终相互残杀的人也听见,“我听了,看了,做了,懂了!你知道么……”
但再重来一百次,子文依旧会痛下杀手。
煞,也是一样。
荧惑荧惑,人心才是真正的灾祸。
看完海,子文并没有马上回据点,从怀里拿出一盒胭脂,一盒土色近似麦黄,没有半点香味特制的胭脂,一点点仔细讲究地抹在脖子上,再加一点特殊的材料,做一个不掉色、防水、放热又经看的假喉结。
得到越多,顾忌越多,敌人更多,无知无畏才是真的胆大,只有知道某件事有多么危险的时候,才会恐惧。
有了短剑,自然要熟练剑法,子文不再特别去找地方练功,就在墨家依山而建的据点周围修习,有时盗跖白凤飞过的时候会‘指点’几句,常来周围树上倒吊的隐蝠也嘲讽了我好几次。
以张良为代表的雪女、阿忠、徐夫子等人安慰我说,十年磨一剑,欲速则不达。
这种时候,我只回以一个悲伤的表情~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子文修习了两种剑法,一种杀戮狠绝,罗网顶级高手亲授;一种自持稳重,墨家祖传剑道。
张良建议子文学清逸飞扬的剑法,更贴合她的形体。
哈哈,这怎么能行?我当然是拒绝的!
稳重的剑法还可以补充狠绝招式的不足,用作防御,学起来慢一点,倒也有足够的时间熟悉,更不会露出马脚。
若跟着张良学了清逸飞扬的剑法,难免暴露戾气不说,这样相克的剑法,反倒损害自身,不进反退。
蒙恬北疆御敌,荧惑石降,神农令出。
三件大事,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却也是召集反秦势力的好时机。
楚国自郢都沦陷至最后灭亡的数十年,曾三度迁都,这样的楚国远离原来的文化中心,渐渐接近齐国地域,而齐国道家思想昌荣,楚势日衰的情况下,当权者寄理想于虚幻递增,以致结合了神学家的道家思想在楚地传播。
于是,道家也开始带有神学家占卜、预言之习气,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楚南公。
据高渐离传回来的消息,这一次在东郡,得到了两个人的帮助。
环抱双手的盗跖将偏在班老头一边的身子摆正,“这么说,那个钟离昧还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班老头点点头,放下薄如蝉翼的芦苇膜,任其随风吹成粉末。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楚南公所说的‘风林山火’四人之一,将来会对我们提供很大帮助,至于……”
白凤赤练看向张良,赤练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怎么,子房?”
张良自认识人有度,韩信他也见过的,可实在拿不准这个人是敌是友,“我曾与韩信有一面之缘,此人心机城府极深,还请提醒逍遥先生他们小心防范。”
原本四分五裂的农家因神农令的出现,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先获得荧惑残片的人继任新一任侠魁的命令一出,农家各堂的冲突也逐渐摆在台面上来。
昔年借助昌平君的力量,农家迅速壮大,却也因昌平君的死去分崩离析。
田光、朱老头、昌平君三人,年少时,可以说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当然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正经的裤子。
作为昌平君好友,上一任执掌神农令,号令农家弟子的农家侠魁,也是昔日燕国智勇双全,学识渊博之节侠的田光,其实做过一个错误的决定,为燕丹举荐荆轲。
当年昌平君在秦国见到燕丹,便知燕丹是燕国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