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沉默了片刻,在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谁都很难相安无事地闲聊吧。
他的表情倒是很淡定。
“你没事吗?那个时候……”
我开口打破沉默,没胆问他和丁修后来怎么样了。
“我只受了点皮肉伤,我穿了防弹衣……”靳一川说完竟面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倒是你的手……”
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感觉是有的,但要让它们像从前一样听我使唤大概是很难了,我当时就知道筋骨被射断了。
真是狠厉到毒辣的枪法。
靳一川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又匆匆起身出门,“我去叫医生来看看吧。”
他可能真的有圣母病,那样子似乎是真得心无芥蒂了。
只要丁修没有染上毒瘾我就立刻无罪释放了,从十恶不赦变成了无辜路人。
我倒不觉得自己多无辜。
我唯一不懂的事丁修怎么察觉并戒断那些毒品的,我确定他在误服冰毒后一定用了我给他的那些药。那段时期那些药是必须的。只不过我后续没有给他调配缓解毒素的药,而是想方设法让他上瘾。
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对这个免疫的人。莫非他真的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和靳一川供词一致,和朋友吃夜宵途中遭遇了毒贩袭击,算工伤。那把枪的子弹不算常见型号,调查也一时没有头绪。
我就这样逃过一劫。
医生说我的手痊愈需要很长时间,暗示我没法做一线缉毒警察。我就顺便提交了退役申请。
如同再世为人。
韩副局来了一次,严肃地表达了对我退役的惋惜。
我很郑重地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但我已经不想再当警察。
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靳一川没多久就转了普通病房,如他所说,他身上只是皮肉伤,愈合得很快。
丁修果然没种下狠手。
他出院那天,我居然看到了丁修,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他这是准备在医院动手?
丁修大摇大摆走进来,塞给我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
上面只有一个号码。
“你后来给我的那些货,我都卖给新来的那伙了,他们很满意,想见你。”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居然还给我介绍工作?还是介绍给那伙毒贩?
“……为什么?”我消化了很久,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太像个蠢蛋。
“有钱赚。”丁修耸耸肩。
见我欲言又止,他又低声说,“你那些罪证都已经交给他们了,横竖也没法回去当条子了。”
“然后呢?”
“然后就看你本事了。”
“我……不是说这个。”
我不相信丁修会放过一个对他动过杀意的人。
“要杀你容易得很,现在不急。”
这是被靳一川传染了圣母病吗?
“哪天想起来再杀不迟,看我心情。”丁修语气轻飘飘的,并不认真。
鬼都看得出来他现在这心情不能更好了,真是皇帝娶亲大赦天下。
看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我将纸条收入怀中,万念俱灰的心居然生出一线期待。
“最后一个问题。”
“……没爱过。”
我无语,我也没爱过你好吗。
“我是想问,你是怎么……怎么戒断那些货的?”
“你那些我用了半个月就停了,这玩意儿我早玩过了,没什么意思。”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居然早就玩过?
“怎么个没意思法?”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吧?”他皱眉思索了一下。
看来他今天真的心情极好,居然施舍给我一点耐心。
“不够过瘾,也不怎么上瘾。”
他走后,我一直回味着这句话。
也许对他这种人来说,一切身外物都是游戏,根本不足以成迷。
唯一能上瘾的可能只有那个求而不得的心魔吧。
出院那天,没有人来接我。
我明白退役缉毒警察将要遭受的威胁与危险,早早就与家人切断了密切联系。
如今也算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这个世界上真心爱我的人没几个,真正恨我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如果就这么白白走一遭,岂不是很浪费?
我拨通了那张名片上的号码。
反正我这条命也算捡来的,多活一天是一天,既然早就厌倦了中规中矩的生活,何不换一种活法?
当然,从今天起我也会衷心为丁修和他师弟祈祷,祝他们性福快乐白头到老。
最好永远不要再想起我这个人。
番外一 Game Changer
A-side
丁显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聪明的人,尤其和他师兄相比,他哪方面都普通到有点令人尴尬。
尤其是认识丁修的人满怀期待地见识这个同姓师弟时,最后都会以尴尬得不知道该夸什么而收场。
只能夸他长得好看了。
但他其实也没多好看,至少没好看到超出普通人的范畴。
总之,他就是个各方面都不超标的普通人。
在他普通得不值一提的特长里,只有记忆力和观察力稍微高于平均值。
他奇迹般地记得丁修每一个炮友的长相、年龄、职业、风格,连丁修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点都可以精确到年月日。
这恐怕不是什么过人的天赋,只是他难以启齿的意难平罢了。
总的来说,丁修的品味起伏太大,根本无法总结。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不丑吧。
在他还是丁修炮友的时候,他一直怀疑这个师兄品味有问题,诡异的发型、奇怪的打扮、出格的改装喷漆,还喜欢干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当时在他们身边男男女女多得是,丁修虽说不是什么万人迷,可也没差到一个都拐不上床。最后沦落到和他这种小孩搞在一起真是难以理解。
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拒绝。
那时丁修霸道地主宰了他生活的一切内容。虽然没有多高的生活品质,但是似乎也没什么需要烦恼和思索的。
直到他撞见和丁修在厕所里打炮的男孩。他还记得那是个漂亮的混血儿,和他一样大。
那大概是他简单的人生第一次有了那么点烦恼。
这个烦恼像一根针扎进他的头皮,刺出细微的裂痕,缓缓蔓延,终于成为决裂的断面。他在19岁那年终于找到机会,冒名去报考了警校,让自己的生活逐渐远离了丁修。
毕竟丁修是一个完全不受约束与掌控的人,没有人喜欢失去一切控制的感觉。
后来他发现连丁修自己都掌控不了自己。这让他好受了很多。
没想到几年来兜兜转转,还是和这人搅到一起。
当初和丁修分开是因为炮友,重新在一起也可以归因为炮友。也许他该静下心来为丁修每个炮友写一部编年史。
不过这种事一定会遭到这人的嘲笑,并认定自己是吃醋。
反正丁修对任何事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论逻辑。
如果这个人的世界是一场游戏,那他有一套独属的游戏规则,和世间一切定律都格格不入,不能忍受就只能自动退出。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这个游戏里唯一的例外,毕竟丁修也曾经为他修改过游戏规则,甚至差点让整个游戏崩盘。
但他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是和对方同级别的统治者,大概只是游戏里一个最难攻克的堡垒,一个系统Bug,这才让对方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他。
但对方却忘了,无论他这个堡垒如何坚若磐石难以攻略,却一寸不余地扎根于游戏版图之上,早已是丁修的囊中之物了。
事到如今他还是有些疑虑,丁修为他做任何事本质上还是出于某种自负心或不甘心,不知道这人何时会长大成熟,摒弃这种幼稚的心理。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一辈子。
这种想法让丁修知道了一定又会发疯虐待他。
但他已经无所谓了。
谁让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个人呢?也许可以称得上是爱吧。
他和丁修这样的人谈爱未免太过矫情了。
爱在他心中是极度华丽美好而短暂的,应该存在于他与张嫣,或者丁修与C之间。
他确定丁修为C动过心,就像他被张嫣吸引过一样。可能是一秒或是一个月。
丁修对C是不一样的,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会一时兴起对谁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