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同人)[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番外(122)
“……孤王的意思是,你们龙族乃是卵生,却将一个胎生的狐族称作亲人,不是很奇怪吗?”
敖寸心急着去死,有些耐心不足:“关你什么事啊?”
“你在劝我杀你!”西戎王的情绪莫名涌到面上,竟隐有几分情深意切的意味。他定定地盯住敖寸心,半晌才放开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孤王身为一族之主,有责任问明情况。”
敖寸心才不在意这位仅仅数面之缘的羌族首领瞎愤慨个什么劲儿,毕竟不情愿自己了结自己——她下不去那个手——眼下有求于人,也就不得不把急性子忍一忍,换了新思路继续软磨硬泡:“这样吧,本神女身无所长,也不知该怎样还你这个人情,就给你表演个读心术好不好?帮你看清自己的内心,比如你有没有心上人啦、有没有偏执伤己的心思啦……”
西戎王见她暂且放下一个“死”字,求之不得地耐着性子顺着说下去:“比起自己的心,孤王更好奇神女的心,想看看你到底瞒我什么。”
“我不会看自己呀。”敖寸心忽地笑了。
“不会还挺骄傲?”
“读心需要开启对方心门。我自己施咒,心思就全在法术上,很难一心二用。”
气氛仿佛再度缓和下来,西戎王好像终于抓住了一个貌似站得住脚的理由,逼敖寸心必须先展示自己的心方可继续谈判。敖寸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强拗不过他,只好妥协认命,千方百计地尝试,后半夜因此而流逝得格外不着痕迹。
时间仿佛生了霞色的翅膀,一不留神天边便泛起了青白。一人急匆匆奔到近前密报了一番,见自家大王冷着脸没有反应,这才恍惚想起了新立的规矩,换以中原话重新转述:寅时二刻周军兵临朝歌城下。
西戎王与敖寸心俱感意外——这么快?按此速度,八成正午之前就能拿下空有一层富贵的王宫。
“消息属实?”
“周军刚一列阵,消息就出发了,路上累死两名传信使。大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孤王不是说过吗?我们还有弟兄在姜子牙手上,不能不管。这次殷商必亡,我们挽救不了,看情势日后还需尽量与周修好。再等等接下来的消息,你且退下。”
天边的晨光正在苏醒,或许等到一日中最灿烂的正午,沉香和小玉就会被烈焰困死在大厦将倾的鹿台之中。一想到这一点,敖寸心的脊背微微地塌下去,再也无法故作轻松。她只剩最后半日的时间做取舍了,像极了遥远的幼年时代的某种心情——母后规定给她课业任务,她每次不论紧赶慢赶总要赶到最后一刻才能草草了事。
好像已经很努力了,怎么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只剩最后一天、最后一点即将消失的时间,兜兜转转将近一年,依然停留在最初的起点。
杨戬……他一直躺在两千年后的水晶宫里等她回去,她却似乎早已失去奢望他能死而复生的资格。
冷酷的烈焰,荼蘼的阳光……意识抑制不住地想象出远在东方商都的画面,整个人仿佛被艳阳炙烤着,既燥热又晕眩,连一点点清凉的空气都攫取不到。
堂堂敖寸心怎会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敖寸心出神地望着脚下的沙土,琥珀般的浅瞳里却又藏着某种近乎决绝的专注,完全忽视身旁一直跟住她的一双眼眸。她略微抬起右手,在右前方虚握,赤红流光过处,腰间凭空多了一柄一尺八寸的宝剑。
此剑名曰锟铻,她只记得当初杨戬在战场上用过它,不知为何曾丢失过一段时间,后来由周穆王辗转奉了回来。据说在丢失的那段时间里,剑身被西戎人以巫术重新锻造过,平添几分荒野的杀伐血性,愈发凌厉无双。此乃后话。
“此剑,是大周的剑。”敖寸心略垂着眼皮,“我自问没有做过有负大周之事,但又的确给大周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由此剑送我上路,兹当我向为我所累的人们赔不是了。还是那句话,宁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这剑怎会在你手上?”西戎王诧异莫名。
敖寸心抚着煞气外露的剑身,心不在焉地道:“我若连拿到一把剑的本事都没有,怎敢逆天而行?求人不如求己,大王心慈,不肯帮我,我能理解,便不强人所难了……”
“寸心!”西戎王先一步按住她握剑的右腕。
敖寸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噢,原来大王知道我的真名。”
如果她此刻看向他,定会发觉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透出的森然寂寥,宛如大漠孤烟,宛如北去孤雁。
第一缕朝阳洒向沙海,点亮一坡金黄。
他的眼中,仿佛连最后一点光彩都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千回百转的心思在脑海里飞速掠过,而后又一一退去。
“……我答应你。”西戎王字字清晰地说道。
敖寸心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仿佛痛哭过一场的孩子得到了一颗糖果,却仍绷着脸不愿和好。她默不作声地将剑柄递了过去,合上眼,张开双臂,作出一副泰然赴死的姿态。她甚至不确定如果自己死在殷商时代,留下的这副肉身能否复活。最坏的可能就是,从此往后的千千万万年里,世上都没有敖寸心这个人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
敖寸心向来任性惯了的,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必须立刻得到才能安心。这一次,她认输了,不是输给了天命,而是输给了杨戬——那个从来都不屑于相信“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无比高傲的杨戬。
似乎察觉到剑身在半空中蓄力引起的气流波动,敖寸心蓦地睁开眼:“等等!”
西戎王沉冷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冰消雪融。
敖寸心凤目四下一望,朝一个方向伸指遥摄。只见一片新生的嫩柳叶芽乖乖飞来,在接触敖寸心指尖的一瞬幻作一件嫩柳色的纱裙穿在身上,而她身上原本的赤红梅裙则化回了一片枯萎梅瓣。
初生的太阳把温暖的光芒洒向她白皙的面颊,阳光下的她仿佛白得透明。
“春天来了。”她的目光轻盈又沉重地落在迅速被风沙掩埋的梅瓣上,“梅花该落了。”
她重新张开双臂,勇敢地等待拥抱死亡。她的身后站着两个鬼灵可爱的小辈,她不能退却。
羌族首领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向上一扯,显得孤寂而黠魅。他重新握紧她亲手递过来的剑柄,抬臂向后拉开一个足以蓄力的距离。他的墨眸紧紧盯住敖寸心的脸,居然没有办法从中扒出半丝玩笑的意味——她是认真的。
她是认真的?
西戎王压抑了整整一夜的火气在这一瞬间腾地燃遍心房,报复一般直直地刺了过去。
敖寸心浑身猛地一颤。
剑锋凛冽的寒气冲开她鬓边的发丝,凉意几乎穿透了脖颈的肌肤。
片刻过后,她倏地睁开眼,眼珠迟钝地转向下方,看见一缕乌发飘落在地。
本能的恐惧一点一点从她体内抽离,她颤抖着掀了掀唇,开口问道:“大王你使那么大劲……杀了我的头发?”
此间无常
敖寸心被戏弄了。
其实,她从第一面起就不大喜欢这个做事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西戎王,后来见他为人爽朗才慢慢顺眼起来。现在,他连最后一个优点也没有了。
还耍她。
她做出了两千年漫漫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一个决定,他竟然耍她。
敖寸心气红了眼,凶巴巴上前扯住西戎王的兽牙项链,仰头死死瞪住他,胸口由于巨大的愤怒而剧烈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虎化的人形。
“你不就是好奇我的读心术吗?”敖寸心凉凉地道,继而将音调陡然扬高几倍:“好啊!给你看!看你还敢耍我——”
她气得浑身乱颤,发疯似的飞绕剑诀,将法术灌入自己心口。
心口处的嫩柳纱衣透出一点点微光,继而连同皮肉一起变得透明。
敖寸心和西戎王一同怔住。
此前失败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这没怎么当真的一次,居然成功了。
淡粉色的张扬玲珑心里,怦然跳动着一棵血色的脉络。
“这是……”西戎王沉着脸,求教地看向敖寸心。
暗红的枝脉随着心跳的节奏而鲜活地震动着,敖寸心的狂怒随着一下一下的心跳而渐渐平静下来。曾几何时,她也见过他的心,像是九重天上的湛湛星河,又像阴晴圆缺的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