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同人)[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番外(101)
年少时遥远的凄风苦雨发了疯似地直往心底里钻,杨戬抬起手,很想触碰眼前模糊的大哥的影子,可是手臂却沉重得不听自己的使唤。他用力呼喊,喉头却噎满了苦涩的腥气。
大哥……
他已经独活得太久了。
“大哥……”
一双碧海般深沉的眸子正沉痛地望着他。
“大哥……”
逆光里,杨蛟的面容渐渐清晰成西海大太子敖摩昂的样子,那双三界间独一无二的碧蓝眼眸仿佛化为锐利的针,在梦魇与现实之间刺破一道缝隙。
“……”杨戬微怔,眼中失控的情绪徐徐平静下去,终于恢复成惯常的幽邃。
此处与争斗正喧的大雷音寺隔着一片不大的树林,再往远走数十丈就是虚怀崖,云生崖底,雾迷峰巅。地面上还留有大雨过后的湿冷,敖摩昂正单膝跪地,用腿撑着杨戬的背脊,一只手托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源源不断往他腕脉中输送真气。
杨戬的面色苍白异常,愈发衬得眉眼如画,额心神目处流光浅浅,淌下一道绛红的血来,竟带出几分西施捧心的憔悴之美,与往日深谋狠绝的司法天神判若两人。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腕脱开,目光避开数次欲言又止的敖摩昂,飘向乌云渐退的日光充盈之处,双眼微微眯起。
敖摩昂没有强迫杨戬再接受自己的真气,“我的确早发现了你下的分魂术,但我没有告诉寸心。我想你既然使了这门法术,必是不愿让她知道的。我曾问父王为什么要把灵海龙珠给你,给你这个与西海并无血缘的‘外人’。父王反问我,看没看见寸心手上戴的那枚银光戒指。父王他年岁大,见识广,说那是分魂术的载体,内里贮存着原主的一成本命真元,当宿主性命终结时,原主就会……”
“别再说下去了。”
“你何苦如此!”
“如非如此……”杨戬无力地闭了闭眼,气若游丝,“……现在寸心就已经死了。”
“二郎真君!”敖摩昂抓住他的肩膀,却没敢摇晃,绝望地朝树林的方向看去,“好兄弟,太上老君马上就到!哮天犬他们已经去请了!”
“不行……”杨戬恍然受到了提醒,深吸一口气,挣扎着起身,借着敖摩昂的力站了起来,“你得让我走……”
别叫她看见我这副糟糕样子……
敖摩昂哪敢放手,惊疑不定地应付着杨戬的推拒,心念百转,料想他一世狂傲,不肯让旁人见到他的垂死之态,可他现在这样子还能走到哪儿去?正欲再扶,却见杨戬猝然呕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地软倒下去。
敖寸心愣愣地在树林尽处顿住脚步,仿佛被某种深深的恐惧所震慑,不敢再上前一步。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只看到他披着轩昂的银铠躺倒在地,银铠在雨后初霁里映出格外威势不凡的光泽。好像有许多人从自己身边朝他的方向奔过去,她也就怔愣着跟着那些人朝他的方向走去,一步又一步,仿佛踏在软棉里,又仿佛行在云朵中。
她好像听见哮天犬在哭喊什么,三首蛟也在场,其他许多人也都在场,几个医官打扮的老者神情凝重地急急交谈着,还有几个面熟的神仙只管逮着敖摩昂问个不住……所有的一切敖寸心全无心思理会。她挤进人群去抓他的腕脉,但什么都摸不着,若不是他还在浅促地呼吸着,她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看不出他伤在哪儿,可他唇角的血好像永远也涌不完,好像有谁在他身体里豁开了一个洞,让他浑身的气血从那看不见的破口迅速流逝。她动手替他把坚硬的铠甲一件件解下来,里面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冰冷一片。不知是谁把一件披风递在敖寸心手里,敖寸心就稀里糊涂地给杨戬盖在身上,然后把人扶到自己怀里,一低头,却迎上了他深沉而清醒的目光。
“夫君?”
杨戬的下唇乌青发紫,微微颤动,发出一串起伏不定的气音:“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耳旁的喧嚣立时淡了,敖寸心一下子沉了进去,一颗心沉入了最深最暗的海底,又从海底的沃土继续下沉,沉向无尽的地狱。她睁大眼睛不敢眨动,可泪水还是吧嗒吧嗒地落在他的衣襟上。“咱们回家拜堂,也让父王母后正式见见他们的贤婿。”
杨戬浅浅一笑——又是像从前那样冰消雪融的一笑。
她用侧颊贴了贴他的额头,沾得自己脸颊上也满是血迹,“答应了?你终于肯像个孩子一样躺在我怀里,肯听我的话了。”
乌云散尽,阳光正暖。杨戬的眼瞳迅速黯淡了下去,青眼缓缓上翻,羽睫徐徐下坠,最终遮住了那一抹素来寒冽的余晖。
敖寸心用力抱住他,拼命将他搂紧,再搂紧。
“夫君,明日我们归省,我给你做贝母汤,食材只有西海能得,从前在灌江口都做不成的。我带你去珊瑚谷,那是我们西海最美的地方,我一直想和你一起去啊。从今往后天下太平了,我们可以安心地‘朝游沧海暮桑梧’,把那些好去处都和你一起游历个遍,好不好?我要把从前没能一起经历的,都慢慢讲给你听,你要是敢嫌烦,我就再也不睬你……”
他的身体很重,敖寸心搂得双臂酸疼。
发鬓厮磨,她只觉眼前蓝芒如雾,迅速地随风散去了。
……
“戒指是个圈套,把你一生一世都圈住。里面封着我的一缕本命真元,危急时刻能救你一命。”
……
“你是棋子,我不杀你,但是敖凌,我警告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
……
“我从未奢望过谁能回到我身边。”
……
“此马名叫银合。若是喜欢,便赠与你了。”
……
人世间生生死死,不在天涯海角,只在一念之间。到底是从何时起,你爱我胜过了自己的性命?
滚滚红尘,却又叫我如何猜得透这结局?
当敖寸心把杨戬横抱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个浑身烧得黑黢黢的少年拦在跟前,把杨戬从她怀里接了过去。
空,一种巨大而深切的空虚把整个心房灌得一片凄寒,仿佛有个地方被人生生剜去一块,揪得痛不欲生。
杨戬呢,他在哪儿?是了,这是场梦,夫君早就回家等我了。
红光暴涨,巨龙腾飞而起,在大雷音寺上空盘旋几圈,向东而去,所过之处电闪雷鸣,雨雪霏霏。
长江如一道青碧绸缎横亘于九州大地,在川蜀矮山间绕上几个弯,带绿了灌江口的每一个凛冽冬季。无暇顾及见到异象四散奔逃的凡人,敖寸心在她与杨戬最熟悉的街角化回人形,提起裙裾奔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猛地扑开杨府紧闭的大门。
夹着梅香的冬风拂开颈边的散发,梅香如电,激得她脑中嗡地一响——有句话,一直找到没机会同他说:在娑婆谷时,我压根不记得陆上的花花草草,唯独对梅花一见如故,如今想来,大约因为梅香清冷,像极了你。
抬眼向熟悉的院落寻去,她整个人忽然冻结了——刺目的一院喜红铺满了视野,结彩张灯,礼器齐备,俨然便是两千年前大婚之日的翻版。
……
“哮天犬呢?我们就要出发了,他还磨蹭什么呢?”
“我有事叫他处理,让三首蛟陪你先行一步,我去看看他,回头追上你。”
……
红帐喜幔,灼得敖寸心无法呼吸。她怔怔地倒退两步,心底愈发生出无边无际的惨淡凄凉:“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布置下了一切,却没有想到,缺席的不是嘉宾高朋,而是你自己……”
……
凡历的十日之前,灵霄宝殿内君臣相视,玉帝笑问:“你能看出朕的所思所想吗?”
杨戬道:“陛下在想小神会讨什么作为新天条的封赏。”
“哦?朕已封刘家父子为华山的山神土地,享人间香火,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留给你选择的余地?”
杨戬拱手为礼:“因为陛下不知赏小神什么才好。小神已经位极仙臣,赏无可赏,陛下不希望小神加权,须得小神自己开口,主动讨一个轻飘飘的赏赐,天下人才不会说陛下小气。”
玉帝仰天大笑:“好一个杨戬,没有你不敢说的!朕记得你有一套灵犀角制成的棋子,待黑莲宗铲净,咱们舅甥定要好好切磋几盘!好了,说吧,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