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跟我妈一模一样,Snape。”Sirius往嘴里送了一口汤,“每句话都是以‘作为Black家的人’开始,我足足听了六年。”
“这很稀奇,”Snape说,“关于我是Snape家的人这一点我母亲从来不敢在家中提起。”
“哦。”Sirius有些懊丧,他发现,无论自己提起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Snape都能拿出同样的人间悲剧。“至少在你家里有一个人真心爱你,我是说,你的母亲。”Sirius又喝了一口汤,这一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甚至不能提供给我安全和尊严。”Snape说,他的一生都在砌墙,将逝去的每一天周围摆上砖,把曾经不愉快的回忆与世隔绝。然而,无论是因为Black过去的恶作剧、嘲笑还是谩骂,甚至只是如现在这样普通的谈话,这座墙都会破碎,甚至崩塌。
“也许我们可以更换一下童年,Snape,你可以享有安全和尊严,而我也可以体会一下有一个人能给予我爱的感觉。”Sirius的头发将脸盖住,Snape看不清他的表情。“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冲我笑一次,我就在房间角落的墙壁上刻上一道以表纪念。我这样做了两年,后来我放弃了。”Sirius盯着空盘子,“你猜最终总共刻了几道?”他阴沉着脸,在Snape面前,他习惯了占上风,这次居然也想比一比谁的童年更可悲,没想到这些他自认为不在乎的往事会使心情如此沮丧。
而且,他还没有拿出自己在阿兹卡班的经历做王牌,尽管他知道Snape同期的日子也不好过。
菜已上齐,然而此刻两个人都一动不动。Snape没有猜测关于Sirius墙壁上刻痕数量的答案,而Sirius看上去也并不想说。
牛排上的黑椒汁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洋葱旁的培根更是诱人极了。餐厅里,烛光摇曳,旁边的桌子不时地传来轻轻的笑声——那是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脸上有浅浅的雀斑和酒窝。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美好。
Sirius抬手叫了酒。
“很好,你终于打算浪费这一桌的食物了。”Snape皱着眉头说,依然笔直地坐着。
Sirius笑了,在微氲的灯光下,对于他来说,Severus Snape第一次不是敌人,Sirius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Snape绝对不是他的朋友。他是令人讨厌的鼻涕精。Sirius提醒着自己,却起身向他走去。“请问你是从没来过餐厅还是从没坐过有靠背的椅子?”
看着迎面走来的Sirius,Snape本能地向后闪躲了一下,但随即意识到,对面的人已经不是那个会让他当众出丑并且以此为乐的孩子了。
Sirius的两只手落在了他的双肩上。
“你的坐姿让我很有压迫感,这样一个人坐在对面可真叫人无法放松。”Sirius用力将Snape的身体向后推,后者报以怒容和白眼,然而,Snape在体力上永远也胜不了Sirius,这一点他们两个都很清楚——Snape的后背贴上了椅背。
“我敢说你以前没靠过这样的软椅背,”Sirius回忆了一下,确定地说,Great Hall和蜘蛛尾巷中的椅子没有靠背,而Snape地窖中的椅子靠背是木质的,在Sirius的印象中,他的坐姿也一直都是这样直挺挺的。“是不是感觉很好?”
Snape没有说出否认的话,他看了看Sirius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看了看手的主人——因为姿势的缘故,他们的脸离的很近,虽然不至于造成尴尬,但Snape认为这已经近得令人发指。他盯着Sirius,脸色出奇的难看,并开始后悔自己一小时前没有坚持让Sirius继续服用复方汤剂,他宁可面对的是Pettigrew。
“你身上的跳蚤都快跑到我身上来了,Black。”Snape想用一句恶毒的讽刺扳回一局,然而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这句话仿佛带着某些能够让人加以联想的含义,这让他觉得有些许羞愧,然而这种情感只持续了一秒,紧接着又变为了愤怒:他抿住嘴唇,面部紧绷。
“嗨!Snape,你有酒窝!”Sirius Black似乎丝毫没有发现对方情绪上的变化和紧绷的脸,只发现了由于肌肉舒张,在Snape脸上留下的两个浅坑。黑发的男人加大了瞪视的力度,仿佛这是具有杀伤力的武器。然而Sirius却毫无知觉——他的脸上满是惊奇,眼神盯着Snape嘴唇的两侧。
Sirius从来没有想过,像Snape这样一个寡情的人竟然有酒窝,这在他看来是天大的浪费。看着看着,他的目光逐渐从酒窝转移到Snape的整张脸上。
Sirius Black同样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Snape的脸,也许梦中有一次,但那是在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在霍格沃茨上学。那天夜里他梦见Snape向他走来,没有拿魔杖,脸上也没有厌恶和憎恨,面容平静,甚至还带有一点感伤,似乎是看淡了一切。周围有鸟叫声,是Sirius熟悉的品种,还有不知名的光晕,暖风吹过,青草浮动。因此多年以来,他一直认为梦的场景是在学校湖边的橡树下。梦里的Snape向他走来,然后站定,与他近在咫尺。然而,在他还未来得及冲他脸上吐吐沫的时候,Snape便消失了。
此时他再看看面前的这张脸,和梦中不一样,梦里的Snape油腻、苍白、枯瘦,与一切美好的词汇相去甚远,然而,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在毕业照上发现了Snape的睫毛,现在,又发现了他的酒窝。
Sirius猛然意识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忽地直起身来,紧接着,出乎Snape的预料,Sirius没有显得尴尬,而是爽朗地笑了。
“为了我妈、你爸、阿兹卡班和Voldemort的灭亡,”Sirius举起酒杯,看上去似乎很愉快,“干杯。”
Snape没有跟醉酒的人打过交道,作为一个Slytherin,他认为自己结交的人都是冷静且自持的。但现在他即将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面对一个一边大笑一边高歌的醉汉,更令人感到不适的是,这个人是Sirius Black。
比如现在,Sirius哼唱着一首在Snape看来完全是噪音的曲子,或许是麻辣姐妹的新作,Snape也不能确定,他从来不关注这些,然而Sirius却自得其乐。更让人愤怒的是,他竟然连路都走不稳当,这令Snape不得不忍受着想杀了他的念头扶着他。
“今晚真是太高兴了。”一曲终了,Sirius笑着说,虽然在同伴的脸上找不出丝毫的共鸣,然而这并未影响Sirius的情绪,他看上去似乎仍意犹未尽。“真应该叫上James,他最喜欢这种场合了。”
Snape心中轻轻一震。
他扭过脸看了看自己搀扶的这个人,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找不出一丝难过,仿佛他最好的伙伴依旧在身旁。Snape不得不承认自己对Black生出了一丝敬佩,还有一丝……羡慕——他内心的朝气和活力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旁人也能自娱自乐,尽管此时,在麻瓜昏黄的街灯下,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行,皮鞋踏出的每一声都清晰可闻,这个乐观的Gryffindor欢快地提到过世的友人,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走过两个街区之后,Snape的胳膊逐渐麻木,他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分担Sirius身体的重量,况且以他现在醉醺醺的状态,变回Pettigrew的样子后,万一遇到巫师,不仅看上去奇怪,也容易露馅。
“有空余的房间么。”十分钟后,Snape站在麻瓜旅馆的接待大厅里问道,在他身旁,站着摇摇欲坠的Sirius Black。
“抱歉,今天实在是太晚了,倒是有一间空房,但只能住下一位。”接待员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打心眼里觉得他们的装束很奇怪。
只要沾上Sirius Black,倒霉事一定会接踵而至:先是莫名其妙地去麻瓜餐厅吃饭,又莫名其妙地被发现自己有酒窝,现在还得跟这个人在一个单人间里待上一晚。Snape咬着牙愤怒地想着,一松手,失去平衡的Sirius倒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号。
“就要那一间。”Snape说,感觉内心比刚才愉悦了一些。
单人间的空间有限,Sirius歪倒在床上后便睡着了,Snape环望四周,然后在墙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想了想又起身,走到Sirius身边,与其静坐一晚,不如监视着双面镜。Snape将手伸向Sirius的上衣口袋,从未做过这种事的Slytherin有些紧张。那口袋随着Sirius的呼吸上下起伏,Snape费了一些时间才将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去,然后掏出了里面的东西。
Sirius的口袋里除了双面镜之外,还有一张照片和纸条。Snape坐回椅子上,点亮魔杖。那张纸条上只有Sirius潦草的一句话,似乎是一条备忘录:下周生日,去对角巷买弗拉察雄鹰队的最新海报图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