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她,是绝对不可能过多停留的。但从决定送桃子开始,北乃凉就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反正过两天就成佛了,一切都无法改变,随心所欲一下或许也无伤大雅。
人在无法改变的环境里面,是会纵容自己的。
就像电视剧或者电影里那样,连牵个手都脸红的男人在奔赴战场前会主动亲吻自己心爱的女人,暗恋三年的女同学也会在毕业当天向心仪的男孩吐露心意,而同样,北乃凉对自己的纵容,就是在临别前留下一颗桃子,然后看着太宰治把它拿走。
北乃凉不知道太宰治会如何处理这颗桃子,按照他们分别前的气氛来说,就算是扔进垃圾桶也是有可能的。但北乃凉不想去猜测太宰治的行动,比起天马行空的想象,她的力气仅限于在这里脑袋空空的面对现实。
不过就算这样,北乃凉还是告诉自己,就算是扔掉也没有关系。在太宰治看到这颗桃子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画上了一个句号。她觉得这就足够了。不能再往下深入,那是七年前她就告诉自己的事情。
不过就算她没有猜测,最后的结果也是出人意料的。
北乃凉在太宰治的家门口坐了一整晚,而太宰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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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在医院的椅子上睡了一晚。
他对睡眠没什么要求,这个世界上的任意角落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或许只有周围存在的人或事物,比如现在在病床上躺着的织田作之助。
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了,这期间,太宰治让部下带来的粥凉了三次。就在刚才,太宰治把粥倒进了洗手间,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织田作之助发呆。
织田作之助的呼吸很平稳,面部表情也很舒展,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一样,和太宰治在草坪上刚看到他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的他倒在地上,如果不去摸他的脉搏或者探他的鼻息,样子就和死掉没有什么差距,这让太宰治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瞳孔紧缩,呼吸都停了几秒。
直到把织田作之助送进急诊室,他的脑袋都还木木的。“如果织田作死掉了”这样的想法不断的在他脑袋里盘旋,与此同时,巨大的无助与悲哀海浪般袭上他的全身。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就是北乃凉离开他家的时候。
北乃小姐会离开。
织田作会死掉。
安吾可能是叛徒。
所有的人,都会离开他。
人生所追求的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在得到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失去所束缚。
人们穷尽一生苦苦追求,到头来其实也一无所有。
那一刻,太宰治感觉自己忽然切身明白了北乃凉的“完全自由论”。如果他对于织田作毫不在意的话,不论是急诊室还是坟墓,他此刻都会心如止水,至多也就是作为干部将一位底层成员的离去一笔带过,绝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觉。这滋味并不好受,甚至让他呼吸困难。
可在医生告知他织田作之助没有大碍的时候,他又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喜悦,那是对于织田作之助仍旧活着的喜悦之情。它覆盖了刚才难受的滋味,让他的呼吸重归顺畅,它是荒寂的平原里,仅有的几朵无名之花。
太宰治这十八年人生来,大多数时候都在为自己感到可悲。无论他到哪里,去做些什么,他的心始终都无法像别人那样有力的跳动,血液都好像比别人流淌的更加缓慢安静。在别人的世界枝繁叶茂的时候,他的世界一片荒芜,寂寥的连声鸟叫都没有。
但就算是这样,他这荒芜的世界依旧有那么一两朵野花,会在他踏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在他的脚下生长,被风吹拂,被雨浇灌。
而北乃凉的世界……
太宰治靠近病床,静静的看着织田作之助平稳的呼吸。
这十八年来,他第一次为别人感到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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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爆炸
北乃凉在第二天的下午离开了太宰治的家。
她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天,当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沉进横滨旷阔深蓝的海岸线后,天空暗了下来,北乃凉从门前的栏杆跳到了地上。当然,这不是因为她不想再等待下去了。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留在这里,直到太宰治回来——如果他会回来的话——阻止她继续等下去的不是时间,而是来打扫公寓楼梯的清洁员。
清洁员第一次来是在上午六点的时候,那时他就看到了这只桃子,但在犹豫之下,他把它留在了原地。可惜一天过去,当他再次来公寓收垃圾时,它依旧可怜的躺在那里,孤零零的像是被扔掉的玩意。于是它成功的进入了他的垃圾袋,随着其他腐烂的食品垃圾一起进了分类垃圾桶。
北乃凉无法阻止清洁员,只能沉默的看着桃子远去。
有的事情,做一次已经是你铆足了所有力气的结果,如果它失败了,那么你很难再拥有第二次的力量,你只会告诉自己,这大概就是命吧。
她看着这扇紧闭的大门眨了眨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太宰治的公寓。路上她经过了老奶奶常坐的台阶,老奶奶很自然的询问她结果如何,北乃凉沉默了一下,然后朝老奶奶微微颔首。
“多亏了您的帮忙,他拿到了我的桃子。”
“那可真好。”老奶奶的脸笑的叠起褶子,“他开心吗?”
“他应该很开心吧。”北乃凉也少有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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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点的时候,太宰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倒不是身体疲惫,而是精神上的压力让他有些倦意。坂口安吾是第一个离开Lupin的人,在坂口安吾离开之后,他又和织田作之助喝了两杯,然后在店门前分别。
没了坂口安吾的顺风车,太宰治只能散步回家。这一路上夜风把他仅有的一点酒意吹的一干二净,迫使他面对这糟心的事实。这两天港黑忙的厉害,芥川龙之介因为大大小小的伤住在了医疗室,芥川银留在那里照顾他,整个家里重新恢复到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他没有开灯,脱了鞋就进卧室把自己摔在了床。太宰治沉浸在房间的黑暗中,恍惚之间感觉前一个月那种有灯光、有饭香的生活都是梦。他翻了个身子,然后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没吃晚饭又喝了酒的胃现在开始微微痉挛,但他并不想下床去翻胃药,即便它就在几步路以外的医药箱里。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是坂口安吾的话。关于他的身份、纪德的异能、森鸥外的计划……它们相互交杂在一起,像是迷雾中缠乱的藤蔓。等到后来,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困意,反正他闭上了眼睛,意识开始慢慢漂浮抽离,最后停留在Lupin吧台上坂口安吾留下的照片上。
大概是现实太过糟糕的原因,太宰治反而做了一个美梦。梦里他们三个还能在Lupin一起喝酒,在叮当碰杯之后,织田作说要早点回家,第二天要早起去看孩子们。然后三人分别,他坐着安吾的顺风车回到了家。回家之后北乃小姐做了蟹肉手握和味增汤,他吃了很多,最后撑的胃疼,在沙发上打滚,无奈的北乃小姐只能找来胃药递给他。
“太宰先生,你是小孩子吗,看到喜欢的食物就会吃到极点。”她边说边把胃药和水杯递给了他,黑色的卷发散落在两边,往上看去,白里透红的脸颊像春天的樱花一样,上面点缀着水润饱满的嘴唇和黑曜石般有神的眼睛。
“反正北乃小姐会照顾我吧。”他这样说着,就想要翻过身去接她的胃药,而就在指尖触碰到水杯的前一刻,“噗通”一声,他摔在了地上。
再睁眼时,没有织田作,没有安吾,没有北乃凉,从梦里带出来的只有一个隐隐作痛的胃。他抬头看了眼表,才凌晨三点。
“啊……真是糟糕的梦啊。”太宰治像是抱怨,但是又带了点笑意。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慢吞吞的到客厅找到了胃药,用水龙头里的水就直接灌了进去。在整栋房子的黑暗里,他坐回到沙发上,然后沉默的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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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北乃凉从台阶上醒了过来。这个台阶是这个区域很多亡灵的聚集地。他们不会困,但是晚上依旧会来这里靠着墙壁睡觉,因为他们白天已经逛够了市区街道,并不想晚上继续像保安一样为横滨巡逻,那应该是港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