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同人)【曦瑶】假正经(28)
照理说,该是蓝平侍候金光瑶喝药,金光瑶还存着点儿自食其力的尊严,每次都坚持自己喝药,时间长了蓝平也就惯了,放下药碗,提点一句就走。
他留的时间也不能过久,稍与金光瑶多说几句话,门生就要催促。
眼下在寒室当值的人都战战兢兢,个个都觉得生死难料,不让蓝平多留,也是为了他好。
至于为何生死难料,他们也说不上来,就觉得金光瑶这样战绩彪炳的大恶人,穷途末路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拉个把条人命陪葬,未免虎头蛇尾些。
大人物的凄烈故事里,被殃及的池鱼常常被人忽略,看客都盯着那虞姬和霸王,少有人关怀那八千江东子弟散去了哪儿。
蓝家人这会儿其实也不都是普天同庆,也有个把居安思危的,担心金光瑶临死前想不开,就怕金光瑶存着鱼死网破的心,拉蓝曦臣一块儿下阿鼻地狱。
随着金光瑶病入膏肓,云深不知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四处一片肃杀,众人看似各安本分,眼睛却都偷偷盯着寒室里那个人,包括蓝启仁在内,人人都绷紧了心里那根弦,个个都陪着蓝曦臣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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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快了,听说他已瘦成个纸片人,掰着日子活了,我已写好祭辞,只等那孽障一死,就第一时间送上去,你也快快地写吧,也就在这段时日了,大日子说来就来,届时你晚了步调,给泽芜君留下不佳印象。”
“哼!就你会做人!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我就不写怎地?谁还按着我的手让我写不成?”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我有我的活法,你有你的活法,咱们各行其道,互不干涉就是了。但……就不知他死了,尸体葬在哪里?不会真要入我姑苏蓝氏的祖坟吧!”
“若真如此,我头一个去拦,他一无操行,二无名分,有何资格入我蓝家祖坟,于情难容,于礼不和!”
蓝曦臣走过回廊时,听见两个蓝氏晚辈聚在树荫下,发出一段议论。
他一听“死”字就暴跳如雷,当即铁青着脸,悄没声飘过去,那两个小辈说到尽兴处,一侧身,就对上泽芜君阴云密布的玉面和赤红的目,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待蓝曦臣质问,就屈膝跪下了。
那大放厥词说“头一个去拦”的气焰全无,头埋得比写祭辞的那位还要低。
“谁许你们写祭辞的?谁说他要死?”
蓝曦臣咬牙问。
两个小辈不敢应声,在盛怒的宗主面前,抖如筛糠。
“把祭辞烧了!以后不要叫我听见’死’字!”
多年养出的涵养让蓝曦臣按捺下怒火,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他撂下一句几乎算无理取闹的话,拂袖离去。
蓝曦臣走在初秋微雨中,每个遇上他的人都被他的森冷面目吓住,像避怪物般地避开他。
那温润如玉的壳子被蓝曦臣愤然砸碎。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祝福他的爱情,更没有人理解他的爱情,那他为何要对这充满恶意的世界报以好颜色?
决裂吧,把虚假统统砸碎。
他大感快意,又觉无限的悲哀。
连金光瑶都要为他们的爱情唱挽歌。
蓝曦臣回到寒室,走到内室外,没有立即进去,只默立在外,隔着碧纱窗,偷窥着金光瑶的一举一动。
金光瑶奄奄躺了片刻,然后用细瘦的手臂强撑着坐起来,他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蓝曦臣的白绸内衫松松挂在身上,伶仃瘦骨飘摇,好像此时出个稍大的动静,就要魂飞魄散。
金光瑶大口喘着气,颤颤巍巍端起床头的药,蓝曦臣的心也被那只手端起来,他屏住呼吸,默念着:“药凉了不好,你快喝。”
下一刻,金光瑶掀开大红锦绣,艰难下床,跣足踏着冰凉的地砖,走到窗边,开了窗,他阖上眼,沐浴着如丝细雨,手一翻,一碗药汁浇灌了窗外的素心兰。
蓝曦臣的心也被那手掀翻了,沉入黑暗的深渊。
吱呀——
刺耳的开门声。
金光瑶一惊,药碗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他保持着一手撑窗台的动作,默然伫立,只把后背留给走进来的人。
跫然足音渐趋渐近,金光瑶心如死灰,欲辩难言。
铁钳似的手捉住他的后颈,强迫他转身,下颌被扼住抬起。
那清润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金光瑶打了个哆嗦。
他还是怕蓝曦臣,受人欺负的时候怕,当了敛芳尊怕,做上仙督还是怕,这会儿要死了,他连聂明玦的鬼魂都不怕了,依然怕蓝曦臣。
真像是前生欠了他。
“为什么?”蓝曦臣好歹给了金光瑶一个自辩的机会。
金光瑶眼里浑浊,黯淡得很,像铺着烧冷的残灰。
他实在没有力气陪蓝曦臣折腾了,喘着气说:“药苦,我怕苦,太苦了,自打出娘胎就苦,连糖葫芦尝在嘴里,都是苦的。”
金光瑶叫苦连天,蓝曦臣也精疲力竭,这场病带来的伤害竟比射日之征还要猛烈,把两人的精气神都磋磨没了。
当白大夫告诉他金光瑶有意抗拒治疗,蓝曦臣想也没想,就说不可能。
金光瑶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孽障连坐牢都不甘寂寞,要百般折腾吸引他的注意。
就算他不要金光瑶,金光瑶也不可能不要他。
蓝曦臣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蓝曦臣问白大夫:“既然你早知道他抗拒治疗,为什么不说呢?”
白大夫叹道:“我只是个郎中,只管开药,管不得病人的私事,那是逾越。我原本不想扯进你俩的纠葛中间,也猜到他心思,遂有意成全,如今看来,再如此放任下去,极有可能再搭上一条性命,这个孽,我不能做。”
“他有什么心思?你放他死就是成全他?”
“不是成全他,是成全你,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成全我?”蓝曦臣一愕。
“是,成全你。”白大夫用哀悯的目光看着蓝曦臣,“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觉得你们的爱情是应该的,就连蓝老先生,愿意放任你们,只是因为心疼你这个侄儿,他并不觉得你爱他是对的。你这样聪慧的人,没有感觉到吗?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期盼着他的死亡,连他自己也是。”
蓝曦臣如遭雷击。
白大夫不忍闭上目,索性把话说完了:“他缠着你胡作非为,就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你对他的诸般迁就,就是他的断头餐。他缠绵病榻,你只能陪着他困守云深不知处,对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躯体痛苦焦躁,长久下去,再深厚的感情也被磋磨没了,不如早早往生,给你一个痛快。”
蓝曦臣本来不肯信,但亲眼见到金光瑶倒药,不得不信了。
难怪金光瑶身体衰败得这样快,原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与他白头偕老。
“你又骗了我一次。”蓝曦臣恨得牙根发痒,实在忍不住,张口对着金光瑶肩膀咬下去,这一下含了千般恨万般怨,白玉牙结结实实扎进腐朽的皮肉,简直要入骨三分。
金光瑶早虚弱到连痛都麻木,蓝曦臣咬得他衣襟染红,也没大反应,反而开起玩笑:“泽芜君,你要把我吃掉吗?”
蓝曦臣为之气结。
金光瑶不怕死了,连他也不怕了,这怎能忍得?
全世界都要同他作对,全世界都不肯成全他。
蓝曦臣咬够了,也泄足了愤,方才放开金光瑶,金光瑶没了依凭,站立不稳,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那血蹭到粉墙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蓝曦臣半张脸都染了血,金光瑶的血。
他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竟觉得滋味有点儿甜,比那糖葫芦甜。
苦水泡大的人,血竟是甜的,奇哉怪哉。
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他喜欢吃甜。
所以孽障生出来就是要给他吃的,打从相识起,一举一动都是在故意勾引他,连对他笑,都和对别人笑不一样,那乌溜溜的眼睛总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点儿都不庄重。
蓝曦臣这般自圆其说,觉得合情合理。
明明是他先勾引的他,这会儿嫌累了,就要撒手离开。
断没有这样的理!
蓝曦臣引雪袖擦拭脸颊上的血,望着木偶人一样的金光瑶,缓缓抽出了朔月。
他于金光瑶面前跪下,问:“你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