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60)
柳亚东没忍住,问他:“泉哥是老板?”
“那还真不是。”涂文笑,“我们是打工的,泉哥是高级打工的,头上也还一个呢。”指指天。
柳亚东没继续问,涂文自己贼兮兮说:“衡源地产听说么?文琦,文老板。”
“文琦”按说不可能是真名,多清隽啊,多文啊,听着哪儿他妈像黑社会?但大隐藏人海,派出所里调出来档案,文琦非但是真名,本人更清清白白,无一笔前科。
他当年是南方艺专才情斐然的落拓子,时代不好,毕业就地参军,中越老山战争不久后打响,他就随部开拔至前线,入编44军冲锋陷阵,髋骨中弹,立过个人三等功。退居后方,他副连级退伍,寂寂无名几年后时逢中国1987,地产进入商业化节点,摧枯拉朽式跃进,迎来huáng金十年。他豁胆去海南淘金,分到中国地产第一笔红利。再后来虽沉浮起落,但稳扎稳打,由小及大,如今已是身价不菲。
但之一背后总是之二,履历背面看是白页,实则是戏法里的姜huáng遇碱,需一点手段才显影。
九十年代是地产泡沫初期,海南泡沫最先破裂,九成地产公司关门大吉,“天涯海角烂尾楼”,文琦那阵儿,是风光过后的大败亏输。他几次三番想,我扎海里立刻死掉,原先荣光也许还剩下丁点儿。但置诸死地而后生,人性之瞬息万变,也是不可想的。一个喘息得以翻身,傻bī才再老实。他为再不身陷囹圄,自此涉黑沾白,豢养心腹,吊线操控,更为人做起白手套。
舍间声响,柳亚东来了以后,一耳朵两耳朵听说过。
“大佛露脸才说明这事儿大了。”涂文笑哈哈,完了又鬼祟地说:“离得越远你越安全,晓得吧?过年咱们搞酒会,你就能见着了。”
涂文是按季来收美食城的“税”,贴着yīn历年根,台上台下的账,该了的要了。这活儿按说应该是吴启梦的,但他上回和付文qiáng手下的杨伟闹了冲突。
杨伟音同“阳痿”,很一股不详的宿命感,坊间只喊他“老伟子”。付文qiáng那一头类似家族企业,手下大多沾亲带故,老伟子算起来比“老板”更虚长一辈,是他小舅,他猖狂跋扈一点,也不费解。
杨伟那次喝了七分满,吴启梦的一身红裙燎了他醉眼,他过去扳他,一看正面发觉是个男人,反倒膛火更旺。他带了个小弟钳住吴启梦进公厕里,要查他腿间是不是也两副配件。厉思敏追随邵锦泉,吴启梦追随厉思敏,三四年辰光的摸爬滚打,不可能一点拳脚不会。但打得过一个,打不过屁股后头揣刀的一双。吴启梦láng藉一身地回来jiāo账,被厉思敏喋喋地追问,不肯说。晚上厕所闹动静,厉思敏披起衣服,去隔间踹门,看他脸色惨白地坐在马桶上,手上是血,地上也斑斑点点。瓷砖上横躺只锃亮的汽水瓶,瓶身黏着缕缕血丝。
“上医院!”厉思敏鲜少那么咬牙切齿。
厉思敏是邵锦泉手下头号的“深沉冷静”,邵锦泉一懒,就好说:“让思敏处理”。但他隔天就去了机研所,进老伟子吃住的旧屋,拿消防斧砍了他。背上三下,头上一下,老伟子从此缺失了半块儿头皮一只左耳。
这一行的都谨言慎行,利益不冲突,轻易我不和你牵扯,更不要你老命。付文qiáng刚愎自用,手下被废,他不想前因,抱定是示威。又赶上他矿山买卖大赚,人正飘着,他当即差人开库提枪,扬言三枪抵三斧,这个梁子势必要找厉思敏了结清楚。
不是邵锦泉出面调停,险些就是场械斗。
但付文qiáng是凭鲁直毒辣发的迹,其人之锱铢必较匪夷所思,他说算了,未必是真算了。邵锦泉免了吴启梦的收“税”的任务,一为他安全,怕更惹麻烦,二,也可能是怕他抚景生情。
回程的当儿,涂文在苍蝇馆子要了碗豆脑暖身子,柳亚东不吃,坐着脚尖踢地,嗒一根huáng鹤楼。
“吴阿迪那bī以前就瘟jī一个。”涂文不吃huáng豆,一颗颗从卤水里拣出来,“厉思敏给他擦了不知道多少屁股,捞不着他一句好,也他妈不生气,照护着,我看着都嫌贱。”
柳亚东不免好奇,不免想起那晚的吴启梦,就问:“他俩原来,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对象儿啊?狗屁,就死活不承认。”涂文啐,“冤家吧。”
“......”
“但厉思敏肯把命都给他,你说他特别爱他,我看成立!”
柳亚东一乐,把烟掐了。
“搞笑吧?”
“还行。”
“人一辈子,碰着与个肯让自己豁命出去的,挺不慡的,真的,你想你这一生不就给捆死了么?还不是别人捆的,你自己就把自己锁进去了。”涂文闷gān净豆脑,撂下碗,抹了抹嘴,“但真能碰上这么一人,活得那么单纯有目的,其实也挺幸运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