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44)
金鼎的中保今天需执勤一夜,就都由老唐照料脾胃。赌客们到子夜一两点,身心俱疲,为盘顺利进行下去,咖啡参茶,点心米面,乃至高度白酒,都要准备。老唐把做好的虫草花胶炖老jī盛满一汤盆,送进包房,邵锦泉挽高衬衣袖子盛出一份份,招呼中保们来尝。柳兰混迹其中,十多人依次看过去,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只觉得目眩,只觉得都冷漠里带着凶狠。柳亚东却没有一点认同的感觉,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狠,与武校人不同,是字面意义上的狠。
兰舟似乎喜欢汤的味道,没顾虑地喝了jīng光,喝得鼻尖发红。柳亚东突然笑了,像回到了武校食堂,就把自己的那碗递给他:“给你喝完吧。”
“你自己喝。”
“我饱得要吐,你赶紧。”碗是硬塞过去的,差点烫着兰舟。
涂文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套排扣的制服,黑皮鞋,胸前一枚领班的别针,挺刮的衣领包住他颈子上的青龙,挺像那么回事儿。邵锦泉沙发上抽烟,涂文拍手,中保们凑近围聚,柳兰跟在末尾。涂文拆烟发烟,一圈看过来,说:“近年关了,我们拼业绩,条子也拼,卫星放了也指不定来个突击造访,我讲大家是弦绷紧,范围尽量看广,谁有嫌疑你给我看究竟,别他妈给我错过!”
一个外号是臭葱的:“就怕以为是,封了盘了才发觉不是,上回就好险。”
侯爱森也是领班制服,不戴眼镜,“按讲跟盖帽打jiāo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至于看不出来。”
“难讲咧。”一个外号是耗子的,“嘁,条子是越来越鬼jīng,一嘴行话比我们还溜。”
邵锦泉把烟蒂碾进玻璃烟缸,“那你也得学着比他们更jīng。”他站起身,就都静了。“各司其职,跟原来一样,把好你那一关。”他目光投向后,“你两个今晚就跟着我,我带你们转一趟。”
十几个人齐刷刷转向新面孔,柳亚东突然觉得他们共用着同一副嘴脸。
柳亚东未想过金鼎会有地下一楼。——地下,蝇营狗苟,不言而喻。长廊仍还算亮,尽头消防通道的标识就颜色黯淡。邵锦泉捅开暗门锁,没进四溢的浓黑里:“小心脚下路。”
黑得柳亚东像失了明,脚前是楼梯,颤巍巍一悬。他不显地胡抓了一把,适值兰舟伸胳膊,一握,他就包住了他湿漉漉的手。那种感觉,是盛夏的冰棍化进了掌心,先惊,又黏,再溽热得暧昧错乱。也就因为黑得看不清,柳亚东才放纵本能地用力,一根根指头顶进他指缝,粘合得无一间隙,像爱人间那般紧密。兰舟任他做保护姿态,或说依赖,只专注于脚下,不踩到他,不考虑去到何处。
楼梯是钢的,邵锦泉是皮鞋,踩上去咯哒哒,像个打击乐。一路击打到最后一阶,还是推开按门,面积又赫然阔绰了。是些被割成豆腐块的功能区:赌区、休息区、码房区。
人民币是不允上赌台的,开盘前一律由码房兑成筹码,结束时再统一清算。手里过钱的人物,搁各行各业都是竞争上岗,码房眼皮下一晚的流水多至百万,一笔笔,一单单,脑子要清醒过人,从容冷静,才不损赌档一分一厘。嘴更要甜,赌客换码,时刻跟一句“老板jīng神”,既是奉承他今晚面貌可喜,赌风定然大吉大利,也暗示他手头需大方点儿,方显自己身价。大多说完,一张红领袖就到手了,总而言之,是个劳苦的肥缺。
吴启梦蒙头睡了一天,肿眼皮里的眼珠发着猫头鹰样的jīng光,头发编成根麻花,眉毛嘴巴描画得无比浓丽,戴白手套。他那股子穷形尽相的性别挣扎,愈发令他显得游离人外。他手边搁着台大屁股电脑,两个银色的密码箱,箱子里满满当当排着五色圆形筹码,耐磨的亚克力质地,花纹烫金,额数小则一码一百,多则一码十万。他看邵锦泉来了,站起来一声“泉哥”。
邵锦泉说什么,都显得举重若轻又饱含抚恤:“休息怎么样?这两天。”
吴启梦歪头,给后面两人一个眼神,“头疼。”
“那也这两天过了再疼。”
吴启梦无言,食指绕着辫梢。
邵锦泉捻了四枚紫色的筹码,依次排开说:“我给了他父亲二十万现款,他说他得静脉曲张有半年多,我让爱森联系人,下月带他去广州治。”
吴启梦怔怔了一会儿,笑得蛮难看,“他命跟我差不多贱,算不亏了,泉哥。”
“你怨我恨我其实都没关系,不差你吴阿迪一个。”邵锦泉叩叩桌子,“你以后究竟是留在这里继续gān,离开这里,去打工,去当歌星,去做小买卖,说句难听话,你不会再碰到思敏那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