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28)
结果罗海蹭地站起,挥动胳膊昂然道:“爱他妈谁!打就打,走!东哥!”
出门踩准了熄灯的十点,huáng光连片熄灭,一层薄雪反了天光,才没那么暗的看不见。四个人竖成一排往厕所走,像支被仓促下了的暗令的夜行队。兰舟回头看了眼柳亚东,他正侧着脸远眺,方向是黛蓝的白驹岭。素水被雪饰得好幽静,连带让人误以为整个中国都好幽静。
离校时静悄悄的,拿着张盖了公章的出入证,邵锦泉开来辆黑色桑塔纳。天照旧冷,没亮透,yīn霆的铅灰捂住了天光。邵锦泉下车,穿得很整饬:黑夹克黑皮鞋,皮手套也是黑的;衣领袖口挺括得像做了防腐处理,割伤人也不在话下;头发抿得一丝不苟,就因如此才显得际线后游。龙虎校门前的空地上,他站定在雪里,肤色发青,油然一股艺廊里供瞻谒的悲伤,整个人是如履薄冰的。抵触易损的东西,人是下意识的。三个人提着包,兜着衣帽,怔愣着呵白汽。
邵锦泉边笑边走近,边活络过来。“前头赶上一家办白事,堵了一会,冻着了吧?怪我。”他拿过柳亚东的提包试了试分量,问:“就这么点东西?冬天的换洗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都带够了?”
“嗯,袄子也就两件。”柳亚东低头,“除开武术鞋,就这一双在脚上了。”
邵锦泉顺着看,旧扑扑的球鞋面儿都皲出纹了,但很gān净。左右一瞥,三个人都这样。会把鞋擦得这么雪亮,原因可能很单纯:要去新地方见不认识的人,再寒酸也要点脸。他没征求同意,就摘了手套,用掌依次抚过三人的后颈,温暖不滚烫,亲切不逾矩。“穿的用的到了帮你们买新的。”带回手套,又问:“没小同学出来送送?”
兰舟摸了摸后颈,说:“没睡醒就没喊他。”
邵锦泉笑:“怕哭?”指指两株海棠,说:“花儿还带着呢?”
兰舟笑笑没接话,他就没继续问,拎起三个包:“这个放后备箱,走吧。”
没人回头望一眼“龙虎武校”四个铜字。一是烦这儿、倦这儿,痛恨吃油条五指山,没什么舍不得;二是龙虎防着男孩儿浑,给放过一部少年犯罪侦查纪录片,里头的犯罪分子吃完牢饭放出来,都得这么假惺惺地望眼少管所,戏好的还流泪,和狱警抱得紧紧的。龙虎不是少管所,不能弄那么伪。三个人坐后排,关门抵住了冷峭的风。邵锦泉放下手刹,向前开。
chūn明受不了那件紧紧勒着头脸的橡皮衣,受不了成了个丑八怪,受不了掀开皮肉敷药的疼,受不了她女儿蔑骂的臭/婊/子,她从县医院皮肤科六楼往下跳,大头朝下,飞溅出一滩红白。鲁歪头局子里拘着还没提审,老太太打足十二万分jīng神,带着哭啼啼的孙女坦然操办起了白事。谭寿平给的数目于她不小,她只需烦神去堵闲人的碎嘴。堵了路是因为吵了架。她家街门上挂起的白纸吊飘到了左邻家,左邻将纸吊一撕为四,一大早扔回去:“晦气,还净是狐狸骚。”
老太太办白还穿一身葡萄灰,她拾起纸碎乜斜眼说:“未必你家的不想沾?我家出墙都看不上。”左邻大怒:“妈的!làng出光荣的还真是没见过!带着丫头,老小一家都改姓潘吧!”老太太带风一巴掌掴上去。掐大了,掐出两家人,文武带打,和花花绿绿的花圈簇作一团。
邵锦泉压着刹,从人群外侧滑过去,谁被搡撞在车门上,胡自qiáng一“哎”。三个人向外探看,指认七颠八倒里的一闪熟脸。指认到了huáng德雄,下晚班,蹬车回家,掺进来劝架,无端被人抓住了衣襟喷洒唾沫。人像团漩涡中的鱼群一样,目色狰狞,纷纷拍打尾、鳍,相互推挤。宏大的大河里,总有鱼是躲得过的,侥幸顺流,或着洄游,又总会卷进去一旋。
嘴里的白汽朦胧了车窗,柳亚东一皱眉,突然就有点不舒坦。他目前为止人生第无数次感到了为人的下劣和卑小,但自己不幸也是其中一份。
后视镜下挂着串水头足足的玉花生,晃dàng晃dàng。邵锦泉瞄眼后视镜,开了车里的车载CD,调了音量。盗版碟早满大街了,十块一张捎带着三级片,互联网又有崛起之态,买正版碟着实嫌傻。重金属摇滚他是不爱的,和推麻、装修、练小提琴一样,常bī得他想提着雷鸣登重操旧业。唯独文琦介绍给他的这个歌手,他听得进,继而喜欢,着迷。他想自己以后不gān了,要换台大排的路虎,驰到无人的公路旷野,看糜烂的暮色,也要听他来清洗魂灵。
柳亚东把手臂横搁在鼻梁上,兰舟阖眼贴着椅背,胡自qiáng惘着张温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