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179)
县委县政府声称此案需高度重视,换马元吐着烟的一声蔑笑,敲着卷宗说:“倒他妈大缉捕啊,倒他妈派个刑侦专家啊,倒他妈立个专案组啊。”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夜秋风过,山雨缺席,楼巍然不动。其间有多少暗度陈仓的事情,不得而知。黑手隐形藏于资本与云雾中,一再催bī、推助,公安结案,说是仇杀。胡自qiáng连身份证都没有,底细不详,个人名下无财产,无法予以受害者赔偿。涉黑者应当对人祸安之若素,付文qiáng那头惧怕查深,畏拔萝卜带泥。倘若不作鸟shòu散成为流氓无产者,日后私对私,债还是要还。这都后话。
胡自qiáng苍白冰凉的尸体亟待火化,邵锦泉领骨gān已撤离素水,因“要务”飞往广州。老唐就是个厨子,金鼎暂且得靠他撑着,很多事情还依仗他善后。
老唐想,不论如何,三个孩子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马队那边说,小胡的遗体已经允许火化了。”
“邵老板跟他说好是十万,现款我带来了,小胡明确说给你两个。”
“他其他的遗志我不清楚,也不晓得他自己留没留过什么只字片言,希望有吧。”
“毛二没死成,其实可以算你没完成邵老板的任务,要罚的。”
“凌仔意思,他要留这儿继续在金鼎卖命,他也无处可去。”
“目前还没查到我们头上,你放心,你还是gān净的。”
“如果你们觉得无处可去,邵老板说砂砾的场子以后可以给你管。”
“已经是仁慈了。”
“其实能活就很不错,不必为别人难过。”
“其实可以抹掉你们。”
“邵老板是好人。”
时间可以不用分秒定义,一个梦、一首歌、一圈牌局、一个身心俱疲的十八岁。雪没有气味,野生果实溃熟的酸苦气味却盈满凌亚东的鼻腔。从胡自qiáng死开始,他和兰舟泥陷进负罪与痛苦,记忆成了街头巷尾里必有的盲流,时而出现,不加招惹也会主动袭击,铲除不尽。柳亚东认为胡自qiáng或许在做决定时,是自满的,因为他做了看似英雄的行径,但不排除他在最后一刻懊悔了,既是因为人人求生,更因为他和兰舟都非他所爱,不做所爱的英雄,英雄毫无意义。柳亚东的庆幸羞于示人,他和兰舟的余生必得在痛恨、忏悔、思念中度过,才能不断郁结,郁结后释然,以作活着的通行牌。说实话他有点庆幸,这庆幸没有错,但是是罪恶的。其实人愈行过困苦,神经是愈纤愈密,则愈加发觉,“伟大”是不可企及的。
柳亚东一时失控,手臂盖着眼皮,开始低声哭泣,成了兰舟与老唐对话的背景音。
兰舟:“我不信他是自己愿意的。”
“我不很详细知道。”老唐说,“只知道他在这之前一定犯过大事,手已经沾血了。”
“谁?”
“chūn水堂的老苏。”
“不可能。”
“我不清楚。”老唐说,“按焦丽茹的话说,他回武汉办私事了,什么事会没有消息到现在也不回?”
“你敢确定吗?”
“我不需要确定,我不是警察。”
兰舟沉默
“焦丽茹原来跟我提过,说以后想办法把小胡也弄国外去读个书。”
兰舟依然沉默。
“她已经在做一期化疗了。”
“她知道吗?”
“知道了。”
“她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老唐问:“你很在乎这个?”
“阿木他在乎。”
“她悲痛欲绝,情况恶化然后就死掉,你就觉得小胡死得值了?”
兰舟陡然愤怒地声音发颤:“没有谁他妈的可以值得他死。”
“那你问有什么意义呢?”
兰舟问他:“你也会为泉哥卖命吗?杀人被人杀。”
老唐笑了,“四十岁以前会,现在不会了,其实三十岁以后就开始犹豫了。”
“为什么?”
“以前恨世界,特别容易怨别人但原谅自己,现在不恨了。”老唐说,“还有什么你要问要说的吗?”
兰舟衷心赌咒说:“我希望你们都被抓起来,判死刑。”
老唐笑呛,他捂着嘴走到窗边远眺,神态无比衰老;兰舟微扬起头,目光铆住天花的血渍;柳亚东的哭声渐渐止住,成了低抑的抽噎。
“明天我再来,补汤趁热喝,晚上冲杯奶。”老唐走了。
兰舟和衣睡进柳亚东窄隘的病chuáng,带着凉气钻进他被筒,紧紧搂着他。他确定似的用唯一温热的嘴唇亲柳亚东的白纱、发茬、鬓角、耳廓、耳垂、下颌、颈侧,再后的皮肤隐进病服,他嘴唇便折番,自下去上再湿暖迷恋地啜吻一次。柳亚东哭过后思绪抽空,声音闷钝,他有个诗性的提议,“我们不如现在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