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119)
比柳亚东,他与他人肢体似乎生了一层隔膜,哪怕是一起长大的胡自qiáng。同乡同族,雷同的命运,说亲人也不为过。但又似乎仅此而已。
细想其中没有痕迹的变化,兰舟是有羞愧的,好像他不知好歹,不经意间轻视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不对,从来没有,他自始至终着紧着胡自qiáng,从未将他推到远的位置。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彼此之间不如从前了呢?似乎是与柳亚东对照,他得了这个叫人瞠目的结论。
胡自qiáng笑,他跟着会为他开心;柳亚东笑,他想知道这笑是为了谁;胡自qiáng哭,他感同身受地难过,想鼓励劝慰;柳亚东哭,他同样率先想刨根问底知道为了谁;
胡自qiáng——倘若死掉?
他可能一生负疚,从此失去快乐的权利;
柳亚东死掉,他就连继续活着的意愿都不想有。
天。
兰舟猛地打翻了药水儿瓶,褐huáng的碘酒泼了胡自qiáng一裤子。
“哎!”,“对不起!”
胡自qiáng站起来抖落,“想什么呢?船儿,没事,好在不是烧开的水。”
兰舟颤抖着手,摇头说:“我没留意,快换了吧,不然洗不掉了。”
“嗯。”
他开始剧烈地思念起柳亚东,五脏痉挛般的刺痛,甚至微微有了想呕吐的感觉。这份感觉里,他又想把那晚的彝语转化成平易的汉语的qiáng烈冲动。他觉得汉语才音调优美,才情感浓烈,才述得清自己。
口子里外三层地包严实了,兰舟瞄见胡自qiáng颈上几枚紫红的斑痕。他指着问是什么,见胡自qiáng惊了一记,捂着说什么都不是。不追问,就那么静静一刻,胡自qiáng主动说:“我觉得对不起你,和亚东。”
“为什么?”兰舟问,“偷我钱花了?”
“哎!不是。暂时......我说不出口。反正我混蛋。”
兰舟弹他脑瓜蹦,“你别瞎想。”
“如果,船儿,我说如果。”胡自qiáng目光铆着他,话里别样一股诚恳,一股无畏:“如果以后有一天,我拖累了你跟亚东,你只管和他一起跑,千万别管我,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承担。”说完还搞了个双手合十,似是基督教徒的虔诚。
“少乱说了你。”
“真的,船儿。”胡自qiáng笑的微微腼腆。他低下头,温淳地小声说:“我其实,还从来没这么勇敢呢。”
自然界有着颠扑不破的谛视,譬如动物专注的目光,连日不变的糟糕天气,活儿拢共三天,天无一刻不下雨,是警告,也像哀叹。
涂文定名这次任务叫“摔杯行动”,硬拽文的,意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qiáng拆含义不言而喻,恶霸身份也盖章了。柳亚东从始至终被调配,哪需要去哪,正所谓劳心者治人,他是小弟,不必操危虑深,也算是种幸运。
第一日微雨,秀姑山蓦地被浸软。工程队夜晚加急开山,亮着千瓦探照灯,砰咙的爆破动辄冷不提防地响起,大型机械森然狞厉,蚕食似的,点点噬掉碎石泥土。榨油厂里呼噜此起彼伏,盖被又薄,柳亚东一夜浅眠。清晨站出来再瞧,山又挛缩下去一整块,昨儿还是象的形状,今儿已像鹿仰着颈。愚公若是活在2005,现代人脚步迅疾激进,他看了咋舌么?怕会惶惑失落,因为埋头苦gān如今已不定成败,神也不会再次bào怒,再次下凡普济众生。
征,也不是说你揣着把镰刀就扒房,新世纪,凡事走商量,而后才有余地。老贾点到人数,地痞围拢过来嗯啊应着,抠眼屎的,骂爹骂娘的,搓脸啐痰的,有个差点吐柳亚东武鞋上。这人笑嘿嘿的,说小子对不住啊,你这么什么狗B牌子?写个武字儿。他眉央一道瘢痕延至鬓边,凶恶外溢,眼里却是浊和钝。
朝北看,远远来辆捷达。车上下来的那个皮肤柔软,达到为人的一种高度弹性。涂文装洋穿的西服,他和工程队长傅海龙迎上去,喊副主任,递上烟,这人不要,指着咽说,涂经理客气了,前年喉癌动的手术,我抽不了。后续跟来辆凌志,下来目色柔和的年轻人,穿土灰的夹克,梳利亮的小油头。副主任手一划拉,他反发烟给地痞们,都不是按根,是成包。
地痞们絮絮低语,眉央有疤的那个塞给柳亚东一包,笑骂说,操!机关的狗杂种都给软中华!
涂文隔着人喊:“柳儿!老贾!”
柳亚东应声钻出去,雨扫得他差点儿睁不开眼皮,地上净是稀烂的泥浆,又险没滑劈叉。
涂文朝剩下人说:其余看场,任何情况也别随意他妈起冲突,你们这帮流氓给老子拘住了!而后跟傅队上了捷达,柳亚东老贾坐凌志。雨天乡路湿滑,轱辘一路咕咕唧唧,车上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