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很有兴趣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又砍了几下,当木门和墙壁石灰不堪重负地簌簌落下时,张起灵身形不稳地后退了一步。
一个房间,普通的房间。
唯一不普通的或许就是铺天盖地的名字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所有目光所及,通通被张起灵三个字满满地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二十四笔。
写这些的人是多想用生命记下这简单的二十四笔?
名字大多写得极为潦草,疯狂,唯一用瘦金体规规矩矩地写得张起灵三个大字四周渲染了暗沉的红色,顺着地板的缝隙,模糊地勾勒了一个颀长的人影。
吴邪。
吴邪当年是怎样的绝望?
张起灵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触摸,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人的到来。
“张爷,有东西,看吗?”
后来张起灵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DVD,王盟出去之前带上了门:“是一次性播放的东西,之后会自己销毁。”
镜头没有摇晃,但是张起灵觉得很动荡,也许是视频里的男人太过疯狂。
节骨分明的双手狠狠地抱住脑袋,蜷在墙角,不停的发颤,发颤。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视频里只有这个男人,静止一样。
当他抬起头露出疯狂得发红的瞳孔的时候,连张起灵都皱起了眉——吴邪。
他急急忙忙地找笔,找到了就开始疯狂地写字,在纸上,在桌上,在墙壁上,他趴在地上,手指痉挛得发青。他写的很快,从头到尾只有三个字,他也写得手在发颤,拼命地发颤,他咬着唇,似乎是要用尽生命的力气去记住这个名字一样,唇瓣无意识地开开合合,最后他拿起了那把藏色的刀——
视频戛然而止。
张起灵坐着,没有动。
他能看出吴邪念得是什么。
无非就是,不能忘。
第6章
“花儿爷。”
这吊儿郎当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属于黑瞎子的,半蹲在四合院里的海棠树上,摇落一树落英缤纷。
谢语花食指扣在石桌上,被扬了一身的粉红:“黑瞎子。”
“呔,小的在。”黑瞎子笑盈盈地纵身跃了下来,歪歪斜斜地坐在谢语花对面,“花儿爷,这是有何吩咐啊?”
“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吴邪。”谢语花说得很肯定。
一开始他确实是有点搞不清楚,但回了古董店子不一会儿,自己就琢磨出了什么不对,例如,黑瞎子的反应太不正常。
“三爷之前说过,这个人是特意给你们留的。”黑瞎子一边说一边捏上了谢语花的手背,“花儿不高兴?”
谢语花浑身一僵,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瞎子的动手动脚——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么,胖子呢?”
“胖爷啊,三爷没有知会,但是看他的反应,估计愣神了一会儿,也自己反应过来了。”黑瞎子笑嘻嘻地变本加厉。
中招的是自己和张起灵。
说起来好笑,正是因为过于介意。
介意吴邪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罢了罢了,吴邪你的小哥回来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但是——
“死瞎子,把你的手拿开!”
“王盟。”熟悉的声线。
吴邪回来了。张起灵这样想。
“老板!”王盟急忙忙从扫雷的游戏上爬起来。
“刘有钱的盘口,都废了吧。”吴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变化的感情。
“是。”王盟出门了。
张起灵想,但是坐在沙发上不愿挪开。
楼下一片死寂。
那倒也不奇怪。
现在吴邪是能够发呆一天的人。
张起灵继续盯着房间里的血迹。
楼下。
吴邪看着扫雷的记录,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盟?很好。
你干了什么。
垂下眉,吴邪慢条斯理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秦皇陵,是自己疏忽了。
看来还要再去一趟。
上楼。
看到满目狼藉的时候,尤其是那面墙壁大开——吴邪已经慌了神。
“小,小哥。”很难得的在吴邪现在的声音里面听到慌乱。
张起灵抬起头时,吴邪已经站在了门外,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吴邪。”
吴邪明显地愣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啊?”
“东西找到了?”
吴邪沉默了。
很久——“还差一半。”
“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为什么?吴邪继续沉默。
那样也好,张起灵连眼睛都没有眨地看着吴邪。
直到听到一声“嘀嗒”地水落声。
可惜是血。
从吴邪的嘴角开始蔓延,狰狞地在地板上勾勒出繁杂的图案,像极了妖艳的龙舌兰。
吴邪仍然不为所动,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垂着头。
张起灵察觉到不对想去拉吴邪时,被狠狠甩开了,吴邪抬起头,眼瞳里是深邃的黑色,完全看不出感情的黑色。
魔怔。
张起灵很快想到了这个词,但是吴邪好端端的怎么会魔怔?
缓缓地摊开手,吴邪慢慢地掰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重复地掰,重复——
然后摸上了手肘——
“咔”声音极小,是胳膊脱臼,吴邪面无表情地摸上另一边的胳膊。
“吴邪!”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慌乱。
张起灵不顾吴邪的反抗挣扎,硬生生地把吴邪拥进了怀里:“吴邪,吴邪,吴邪…”一叠声的叫他。
吴邪的力气变得极大,数次反抗无果后也安静了下来。
“小哥,放开我。”轻叹一声,吴邪开口了。
“…”
“我不会乱动。”吴邪的话里已经带了半分威胁。
本是想不为所动的,但是眼角的余光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吴邪手里藏色的刀,那个位置,不是用来威胁他的,而是用来自虐的。
张起灵放开他:“吴邪。”
“嗯,在。”吴邪漫不经心地应着,然后一用力,脸上连最基本的动容都没有,自己接上了骨头,然后歪头:“唔…”
张起灵不敢轻易动他了,只能慢慢的叫他的名字:“吴邪…吴邪…”
“放心,还活着。”吴邪重新直起了身子,“你问为什么?可能是青铜门的原因吧,麒麟血本就有毒,青铜门的对你们来说根本不成问题。正常人的血液又和青铜门无法产生共鸣,所以我的半吊子麒麟血就遭殃了。”吴邪说得很随意,就像今晚吃什么一样。
“还有一半的解药,我陪你去拿。”
是吗?拿了你就可以毫无负担的走了?真是好算计。
吴邪嘲讽的勾起唇角:“好。”
张起灵觉得吴邪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例如,今晚他没有让他进门。
“你睡沙发。”吴邪抱出一床被子。
“…”
“啪”门被关上了,很刺耳。
张起灵坐在沙发上,一瞬间搞不懂自己是该愧疚还是什么心情面对吴邪。
如果不是他,吴邪是不会这样的。
可是吴邪又平静的让他害怕。
他真的怕就这样失去吴邪。
他要怎么做?
他该怎么做?
张起灵是惯的不会表达的,而张家也不需要语言,他只要做好,就能折服众人。
但爱情不一样。
不要说什么甜言蜜语不如行动之类的屁话,如果没有承诺,爱情不可能长久。
主卧里。
吴邪背过身,倚着门,把自己的心血淋淋地剖开来想。
自己这样是在干什么。
自己是想干嘛。
曾经有无数次在午夜梦醒,在黑暗里抱住自己在孱弱地发抖。
我是多想还给张起灵一个天真。
所以现在我就有多厌恶这样的自己。
一厢情愿也还有个限度。
最好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会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张起灵,你知道我有多怕,一旦说出来,我连在你身边看你的资格都丢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