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番外(27)
从住院大楼的厕所出来,远远看见车库出口还围着人,陈轲蹲在一边。
不需要他去掺和,保险公司会为他解决一切问题,但他一时还走不掉。根据交通规则伤残责任认定之前他都不能走否则就是肇事逃逸。要蹲号子的。
极长极重地吸两口气,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天上翻卷的云,静伫在眼前的高楼,不远处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这些闹个不停的小孩子。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景深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微信也一直在拉黑状态——抱着头蹲上半晌,两把将头发抓成鸡窝,开始给自己的下属打电话。
挨个挨个地打,安排未来几天的工作,尽可能把任务都派出去方便后面请假。对下属他一向脾气暴躁,这种时候尤其尤其暴躁,几个女下属差点被他骂哭——听见隐隐抽噎的声音,他一下子醒神,温和一些,宽慰两句,继续打电话。
偶然划过何景深的名字,不抱希望地点开。
就地坐下。
通了。
通,通了?!
计时已过去好几秒。猛抽一口气手忙脚乱把电话贴上耳廓,那头没有说话,但听得见公交发动机轰鸣以及嘈杂的人声。
“老师?”陈轲唤道。
何景深:“嗯。”
声音很轻,但很明确。是在回应他。
陈轲愣住。
这是两天里传来的第一声回应,是绝望的尽头照显世界的光,是久旱过后润泽大地的雨。瞬间的紧张后无数酸苦都涌上来,一下从胸口涌进了眼眶,他又唤:“老师?”
又听见一声:“嗯。”
陈轲十指都收紧了,一手死死地攥着手机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膝头,咬了咬牙又低声说道:“老师,您,别生气……”
“好么……”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您别生气。好么。
很长的静寂,随后一声轻弱的回答。像是连灵魂都全然耗尽,从另一个世界用意念在和他对话:“下周二,过来拿报告。”
陈轲睁大了眼。一星儿光从里面泛出来:“嗯!”
何景深又道:“想好了再过来。”
“你该知道等你的是什么。”
电话挂了。
五公里外,66路公交车,最后一排邻窗的座位。
何景深缓缓把手机放下。
推开车窗迎来一面风,耳畔串杂起各样的声音,电动车的铃声,自行车的链条声,交谈抱怨甚至领座耳机漏出的电音。
打开微信。通讯录里找到陈轲。点击右上角,聊天详情,再点击头像,资料设置。取消加入黑名单。
累。
有一瞬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放了算了,烂泥都上墙了还管什么管。
可这样一团烂泥……
悠悠地一叹,又把刚阅读到的推送打开。
时常翻阅的公众号,最新消息是一个简短的视频,点击和评论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夸张数字。视频里巨大的投影幕布,幕布下陈轲沿着绘图桌走过,转着笔往上一抛又接住,回眸一笑,说着什么。
而那幕布上,那副在他眼中简直不堪入目的图稿,不出意外再次把他气笑了。
真是给气笑了。
第24章 <二十四>
转眼周二,五一,法定节假日。
一早给封总打电话请假——工作全安排好,八天年假加上两天周末正好请到十四号——回去就该准备IWTO了,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中午简单地吃点东西,厨师准备的燕麦粥和配餐,既不能吃得太多防止挨打时吐出来,也不能一点不吃血糖太低扛不住打。然后陈轲开始收拾自己。
冲凉,洗脸,刷牙,吹头发换衣服。照照镜子两边脸上的指印基本消了,不仔细看并不容易被发现,不用戴口罩。穿一身尽可能宽松明确指示可以机洗的衣物,手机钱夹带上,烟盒烟机也捎上,乘坐提前预约的专车抵达学校。进公寓,上楼,二十五层十二号,抽完最后的一支烟,摸一摸领口确认扣子系好,按响门铃。叮咚。
门开了。
陈轲唤:“老师……”
何景深没应。开过门转身就走了。
电视屏亮着,午间剧场播放新上映的言情肥皂剧,讲述校园里明媚阳光的故事。茶几上放着手机和PAD,一杯茶,微微地还冒着烟——何景深坐回到沙发上,整张脸都藏进光线里头。
陈轲跟着过来,远远地站了几秒。
转身,进书房取了两支藤条又往厨房走,路过客厅却听一声:“急什么。”
陈轲定住,眸光往阴影里一沉,藤条在手里轻颤。
又听何景深道:“你先过来。”
陈轲走了过来。放下藤条。
电视里的场景很令人眼熟,女主角被男主角搭在自行车后座上在校园里飞驰,满耳欢悦的呼声。何景深挑出些笑来——竟似乎有一些怀念地——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两手把PAD打开,解锁,找出一条推送扔茶几边。
陈轲拿起PAD。
看见标题他背后一凉,戳开视频头皮一紧,三十秒的画面只看个开场,然后就全在试探何景深风云莫测的神情。PAD捧在手里,沉甸甸像一块实心的砖:“老师……”
何景深没理他。笑意敛了。
看广告。
电视屏上,很普通的洗发水广告,广告词腻腻地带着股甜味,女模特浓妆艳抹一头褐发光彩照人——绝对不会是何景深喜欢的类型。
想再唤一声老师,想想又算了,陈轲到旁边跪下。
忽听见一声:“假请好了?”
抬头,何景深还在看广告,花花绿绿的光影投在衬衣上,把整个人都照亮堂了——然而还是看不出情绪。
陈轲吸了口气:“请好了。”
何景深笑了一下。
没再说话。
整半个小时,除却偶尔喝一口茶,何景深就在那静静地坐着。
他看着电视,电视也在看他。似乎在调整着什么,也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手里始终握着样东西——遥控器、他自己的手机、PAD——偶尔随着剧集不怎么上心地一笑。
而陈轲,就这么挺直地跪着。
他很习惯于这种忽视,从来就没有哪次请罚是跪下来就能有结果。有时候何景深在忙碌,有时候何景深闲着,看电视、玩PAD,明明无所事事但就是不肯马上理他。请罚最长曾经长达一整个下午,就在他回国前的那次……十二点何景深终于开门放他进来,两点的时候何景深甩下他出门去上课,六点半上完课开完会才回来,他跪得差点就在那昏过去。
他习惯了。
时针走到两点,电视剧结束,直到片尾曲落到最后一声,调小声音放下遥控器,何景深终于从沙发上起来。
犹然在那站了一阵,冷笑,走到陈轲面前,伸手。
还是没能忍住,顺手就先给了陈轲一耳光,但并不重,只浮出几根并不显眼的浅红。
看陈轲挽衣袖。
“腰带。”何景深道。
陈轲停了一下。点头。
挽好了,顺手把腰带解下来,对折送到老师手里,起身,解扣子脱裤子,一气儿拉到腿弯,往沙发上一趴。
飓风,从半空刮落,刮到肉上便是一股骇浪——这一浪还没褪去,下一浪又接着扑打过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巨浪裹挟让人没有办法去适应和消化的痛,顷刻就把人给扑傻了,陈轲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好不容易扯过来的抱枕被他带着往下一滑,差点抱一起滚地上。
唇齿松开,便一声嘶吟,极尽苦痛。
“怎么?”
摇头。陈轲攀住扶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狠吸了几口气,这才有精神开口说话:“对,对不起……”
道歉,然后在沙发上趴好,臀部垫高,两腿伸直,索性把拖鞋脱了脚蹬在地上。刚被折腾成绯红色的肉极到好处地凸显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