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笺(36)

两人心情各异,一路行至西巷口,入眼就是喧闹的摊贩、采买的妇女,梳着垂髫双髻的小孩子绕着大人到处乱跑,嬉笑打闹。

那几个孩子都生得可爱,让人见了就心喜不已。迟暮不由得微微笑起来,旁边周绮眼珠转了转,把伞柄塞到她手中,自己走到一个小摊位前。

迟暮连忙跟上去,伞面及时地挪到她头顶。

这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位,东西虽然粗糙了些,但胜在价钱便宜,许多年轻妇人都在这摊位前挑挑拣拣,摊主是个老头子,慈眉善目,见了客人就笑眯眯地招呼一声,然后靠在躺椅上晒太阳。

那些买东西的妇人大多都急着回家,随便挑选了些就走了。周绮站在摊位一角,等其他顾客走得差不多了,才慢腾腾挪到中间,将手中装胭脂的小盒“啪”一声扣上,凑到那老头跟前:“爷爷,跟你打听件事好不好?”

这一回,她又变成初出茅庐的少女,把之前对付店小二的说辞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老人家看她笑得很甜,不像是别有用心,抚着胡须思索一番,摇头道:“姑娘,你这趟怕是白跑了,姓祝那户人家,二十多年前就死绝了。”

没等周绮接话,他兀自叹息道:“这事,我们现在都还不敢提。”

老头直起身,指了指不远处巷口的一户人家:“原先祝家人就住在那附近,不过这巷口也重新建过,十多年了,他们家那房子早就不在了。”

周绮指尖擦过眼尾,抹掉一滴半真半假的眼泪,低声说:“可是,我听说他家为人和善,平时和人连争执都不曾有,怎么就被人给害了呢?”

“是啊,”那老头一拍大腿,也是愤懑难平,“当时我孙子半夜发了高热,儿子儿媳又不在家,要不是祝家那大儿子半夜背着他去医馆,只怕我那小孙子连命都没了……我们等了这么多年,这事就这么没消息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祝家那个小儿子也不曾回来看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说到最后几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迟暮一直在旁边听着,见他说到师父,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兴许是听说了家里噩耗,一时悲痛,才不愿意回来呢?”

“回来料理家里人的后事,这总在情理之中吧?”那老头气得瞪起眼来,“祝家人下葬的后事,还是我们几个邻居凑钱办的!”

迟暮神色微变,一时哑口无言,只好站到一边听周绮继续打听。周绮七拐八绕地胡扯一通,终于切进正题:“爷爷,那你说,祝家出事那天晚上,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这才最是奇怪,我们街坊邻居的,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呢。”老头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就那天下午,祝家的大儿子回来,我还在门口跟他打了声招呼,看他模样,也不像遇上什么事了。那天晚上也平静得很,就说我这住隔壁的,也根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这老头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抓着周绮就要接着絮叨,还好旁边又来了新的客人,抱着孩子在摊位上翻拣,还皱眉道:“前两天不是说要进新的胭脂了吗?怎么这还是之前的?”

老头立刻就把周绮忘了,一眼瞪过去:“进新的也没这么快!你别在那翻来翻去的,好不容易摆好的,都给你们弄乱了。”

新来的顾客是个年轻妇人,一只手抱着怀中的小女儿,闻言不满地扬起眉梢:“张老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前两天明明是你自己说今天有新货的。”

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彼此都熟悉,她转头看见周绮,发现是个生面孔,不由得“咦”了一声,上下打量她:“姑娘,我从前好像没见过你?刚才瞧你在这说话,莫不是认识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接话道:“这两个姑娘是长安来的,想打听打听祝家的事。”

年轻妇人一听“祝家”顿时就变了脸色,抱着孩子的手微微收紧,警惕地看了周绮一眼,嘟嘟囔囔地转身走了。

“我们这边长住的,都不太提祝家的事,毕竟这事邪气,大家都忌讳。”张老爷子弯腰把摊上被翻乱的胭脂水粉摆好,一边长长叹了口气,“我跟祝家人熟悉,这些年,总盼着有人来查查这件事,给祝家还一个公道,可惜啊……”

===

离开西巷口之后,迟暮撑着伞跟在周绮旁边,心事重重,脚步有些拖沓。

张老爷子的话也是她想问的:为什么师父当年明知道家中出事,却没有回西关城?

周绮走得比她快一点,超出去一两步的距离,总要放慢脚步停下来等她。迟暮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去,伞面微倾,罩到她头顶。

周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伸手。”

迟暮不明所以,朝她抬起空着的左手。下一秒,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塞进她的掌心,她愣了愣,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周绮扬了扬下颌:“刚才在那老爷子摊位上挑的,我看这个是最贵的,应该不会差。”

手中被塞进来的是一个小巧的铜盒,雕刻着菱花的纹路,温润而细腻。迟暮有些惊讶:“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照顾他生意才买的,我用不上,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迟暮微微一怔,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铜盒上菱花的花瓣,细密的纹路里好像还藏着周绮手中的温度,温暖而熨帖。

她低下头,悄悄攥紧了手,然后温和地笑了笑:“谢谢。”

周绮从她手中拿过伞柄,说了句:“走吧。”

迟暮追上几步,跟她并肩而行。走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拧起眉,低声道:“我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她跟在祝明山身边长大,对他的一言一行最是熟悉。师父每每提起故乡,怀念之余,总有些隐隐的抵触,每次她好奇想继续追问,他都沉下脸来,再也不肯多回答一个字。

周绮看了她一眼,平静道:“谜题多得是,一个个解,总会知道答案的。”

听她开口,迟暮莫名宽慰了些,笑道:“也对,总能知道的。”

她一路思绪不宁,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攥着那只铜盒,趁周绮没留意,连忙将它收进袖中,妥帖地放好。

☆、Chapter.33

时间还早,在西关城里无处可去,两人就撑着伞回了客栈。

西关城内游人不多,客栈里也不算热闹,周绮顺手把伞递给店小二,问了句:“我看屋后那小院挺漂亮,也是这客栈的?”

“那是自然,”店小二得意地说,“西关城除了我们这家,其他客栈旅店的,可没这么大地盘了。”

周绮点点头,走出几步之后,她低声对迟暮说:“去那后院看看。”

客堂的楼梯背后就有一道通往后院的门,平日不会上锁,供客人随意游玩。迟暮先一步推开了门,迎着一线明亮的日光走出去,视线越过墙边低矮的灌木,看向不远处的一架小桥:“昨天晚上,我就是在那看见谢小姐的。”

后院占地不大,四面白墙下都种了低矮的树木,还堆了些假山石块。青苔爬上墙角,郁郁青青地铺了一片,有几根藤蔓从墙头垂下,缀着碧青的叶子,拥簇着几朵初绽的花。

小院中央的地方,就是迟暮昨晚从客房窗口看见的水池、假山和小桥。这地方倒真像江南常见的庭园,水池中假山错落,游鱼来去,一架石拱桥横跨两端,流水潺潺,声色悦耳。

此情此景,雨夜里有几分清幽寂寥,到了明媚阳光底下,就多了些静谧宜人。迟暮在江南长大,在北方两年多都不曾回过故乡,见到记忆中的小桥流水,不由得有些怀念,随口说:“若是大户人家,庭院宽阔气派,后面应该还有一处月门。”

周绮指了指一处墙边:“你是说那个地方?”

那面墙正对着来时的方向,乍看起来和其他三面围墙没什么区别,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这面墙下的树丛生得比其他地方都高上许多,假山堆在正中间的位置,看起来有些奇怪。

迟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那边的树丛,好像比其他地方都高。”

周绮走过小桥,径直来到那面墙跟前。她弯下腰凑近了些,指尖搭在假山上,往石块的缝隙间看了一眼,说:“后面是空的,应该是你说的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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