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放假,魔尊手下就得加班,鎏英没好气道:“可能是想让你去处理秦岭的狼患吧,别高兴太早了。”
“你真扫兴。”魔尊悻悻地道,但他亦耳闻狼患一事,此次前来亦有请缨之意——就因百年前润玉说了一句“我需要你”,他这百年来便一直在六界奔走。卞城王都看不下去,天帝明摆着利用魔尊当免费劳力,这凤凰还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是不是脑壳生锈了?魔尊如此殷勤,连魔界诸人都看出不对劲了,但他们到底脑洞太小,只追着鎏英问:“魔尊是不是看上了哪家仙子,想跟天界攀亲家?”
不用攀亲家了,只是要兄弟变夫妻而已,鎏英心里想,嘴里道:“此等大事,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说罢神秘眨眼——众人信服,都觉得魔尊好痴情哦,拿得起放得下,厉害!
鎏英道:“请问你是想要个什么结果呢?他都说了情劫已过,对你没有感情了。”
她这话跟烧红的铁水似的浇到魔尊头顶上,魔尊只觉得一颗心都被熔得千疮百孔。他苦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我总觉得——我总觉得只要我多做一点,他总会想起来我的好。万一呢?”
鎏英恨他不争气,只得道:“好吧,但你自己想好,他现在已经不是昔日和你在湖中仙府恩爱的润玉了。做天帝就要断情绝爱,最后吃苦的是你自己。只盼你有一天自己醒悟过来。”
旭凤笑道:“我倒也想,可我已经爱了这许多年,撒不开手了。”
他说着,便拐去了栖梧宫——天帝将他昔日住处仍收拾出来供他小住,他每次回来,都觉得栖梧宫丝毫未变,连灰尘也未多一点。
魔尊回了老住处,便又开始折腾——黑袍不好,还是穿红衣见兄长合适。他去寻自己的旧日的衣物,折腾了大半天。
入夜,他熬了大半宿,直等到子时来到,听到宫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便激动起来,跳起来冲出宫殿,紧接着,就愣在那里。
水神锦觅站在那儿,拎着两坛桂花酿,一看他也愣了,说道:“诶,怎么就你一个?那参加红鸾仙会的其他人呢?”
红鸾仙会在姻缘府,怎么会在栖梧宫!旭凤气得直跳脚,一想起上回去人界给兄长寻好玩的东西时碰上她,被她硬跟了一路就生气,要把她撵走,“你赶紧走,走走走。”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别再让好事的看见了,又登报上,惹人误会。
“你干嘛呀,你又没事干,跟我玩会儿怎么了?”锦觅气得大叫。
“我在等我兄长!”魔尊亦是气得没了风度,“等会儿他来了看见你在这儿算怎么回事?你快走!”
“他不会来的!”锦觅道,因知道了他不知道的消息而颇有些得意:“今日斗姆元君来小坐,他去会她了,怎么可能来?”
旭凤愣住了,“当真?”
“嗯,当真啊!你是不是傻了。”锦觅说,“得啦,横竖我不想去相亲,就在你这儿待会儿,回去就当交任务了。”她拎着酒坛往殿内走,见旭凤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道:“哎,凤凰,来啊?你……”她绕过去,见旭凤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左右想想终于明白过来,小声道:“哎,凤凰,小鱼仙倌对你无意,你何苦呢……算了吧。”
旭凤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衣袖——昔日的衣服穿上了,可昔日的人呢?早就不在了。
第四十章(四十)
既来之则安之,是水神锦觅纵横六界多年总结的一条宝贵经验。她既不想去跟各界的仙男玩脑残游戏,也不想白浪费了这酒神的好酒,便死缠烂打地要旭凤陪她喝两杯。旭凤拿她没辙——骂她吧,她听不懂,打吧,这霜花术法稀烂自己又下不去手。只得跟她在栖梧宫坐了,一人一坛酒地对饮。
酒过三巡,锦觅大着舌头道:“你说小鱼仙倌是不是也忙糊涂了啊?红鸾仙会明明是在姻缘府,他却告诉我在栖梧宫——我就说嘛,平时栖梧宫都是锁着的,绪儿放纸鸢掉进去了,他都不让进去捡,生怕有人弄乱了,怎么会忽然借给狐狸仙办相亲大会?”
旭凤喝着酒,脑子里断断续续地同时转着好几个念头,一会儿想“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不然怎的将我昔日的旧所封起来?”,一会儿又想:“可他若在意我,又怎么会煞费苦心安排锦觅来?”转念又一想,“难道是兄长想看看我和锦觅旧情了没了?若是这样,那他大可不必。”可他想来想去,仍是无法忽视那个心底的声音——或许润玉就是出于天帝的考量,在拉拢他这个兄弟而已。
这一百年来若有什么东西是他看清楚的,那就是润玉确实是需要他的:魔界民风剽悍,魔尊坐下有三名城主、十八名部落首领,这些人各个性情古怪、难以预料。若用天界那一套来对付他们便要耗费大量精力和人力,而这一切,只要一个旭凤就能都省了。最可贵的是这个替天界、替天帝省了无数心的旭凤又什么都不要。这么好的机会若不利用,连旭凤自己都觉得可惜。
润玉需要他,所以对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奢望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偶尔情难自己想去拉拉润玉的手,润玉也是随他去,可他若因此怀了希望,想再多做些事情,润玉虽不斥责他,却也会当场拉下脸来请他离开。他若赌气再不上天界,不出几个月天帝又会拐弯抹角的来关心他,或是送来星辉凝露、或是遣来使者,于是他又被这点关怀勾得不由自主地跑回去。他就这么在天帝若即若离的手段里被丢开又拽回来,不知不觉过了一百年。
不怪鎏英嘲他,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若什么时候能放开手去……可他若放开手了,润玉对他有愧也必定不会再来找他,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毫无瓜葛了。
毫无瓜葛。百年见一次他都忍不了,一分开就抓心挠肺地想,若是真的毫无瓜葛再无相见之日,他怎么忍得了?
锦觅看他闭口不言,面带苦笑,知道他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了,如果换了鎏英,他想就让他想去,可锦觅到底是个糊涂人,只盼大家都快快活活的,从来不晓得“快刀斩乱麻”这种道理,只放下酒坛凑到旭凤眼皮子底下做了个鬼脸。
“……你干嘛。”旭凤一把推开她的脸,“别闹,没心情。”
“你别难过了。”锦觅劝道,她夸起人可谓是舌灿莲花,劝起人却是笨嘴拙舌,“小鱼仙倌可能就是忙忘了。”
“是吗?”旭凤说,“可我怎么觉得——他是有意的呢?”有意让自己在此等候,又有意哄了锦觅“走错地方”,有意要在这七夕佳节撮合他们这对旧日佳偶,用心简直不要太清楚。若传了出去,天帝这个做哥哥的,百忙之中还不忘记操心弟弟的终身大事,真是令人感动!他越想越觉得气不过,觉得润玉把他一颗真心扔在地上反复践踏,偏偏自己被他拿住了死穴,只能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天下唯一的一只凤凰神鸟,生下来就何其尊贵,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此生几次心碎,竟都是拜这个兄长所赐,越想越气。
偏又动他不得,那点桂花酿在他心头发酵,他有些醉了。
他想到这,豁地站了起来,把锦觅吓得摔了个屁股蹲。
“你,你干嘛!”锦觅气得大叫,“吓死人了!喂,凤凰,喂,你去哪?”
旭凤充耳不闻,化作一道光芒朝紫方云宫飞去。
璇玑宫清冷,位置又偏僻,众仙议事确实不方便,这百年间,润玉到底离开了那旧日的住所。旭凤怒气冲冲地冲进宫墙,有侍卫喝道:“谁?”他便袖子一挥,两名侍卫应声倒地。他不管不顾,心头有如怒火中烧,他受了一百年委屈,此刻终于爆发起来,他便要找润玉问个清楚: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我?只要润玉说还有一点,哪怕是还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他都心满意足了——既然如此,旭凤不求他全心全意,就只从那心中分一点点给自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