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同人)[老九门]锦瑟+番外(66)
生烟用无数种理由说服自己,却无法欺骗自己摇摇欲坠的内心。
她一夜未眠,神色怔怔,睁了一宿的眼睛,机械地思考着未来的变数,直到东方透亮的时候,这场雪才堪堪停息,她起身,调动着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上前一步,却眼前一暗,彻底失去了知觉。
生烟在梦中,却是清醒的。
她许久没有脱离疲倦的身体,身躯轻快地行走在水面上,却不下陷,仿佛能飘起来一般,随心所欲地在湖面行走,四面皆被芦苇丛掩住,看不清后面的风景。
生烟本以为定会看见于先生,她便站在湖面那一侧,等待自己拨开层层芦苇,随着芦花飘向的地方,就会看见她英挺如竹的背影。
然后于先生再清冷如霜地回眸,虽是斥责,却毫无威慑力,淡淡地说:“你迟到了。”
但是没有。
生烟站在那片茫茫空地上,环顾四周皆不见人影,胸口仿佛失去重要一物,茫然失落,她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咬牙恨道:“陈玉忻……你骗我。”
为什么是骗?
于先生从来都没有骗过生烟。
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按照约定,在这个指定的地点等她,先一步而去,弃她如敝。
她不愿沉在这个悲怆的梦里,更畏惧着醒来后需要面对的一切,只是恸哭不已,再没有接下来的举措。
然后,她的手指探到了坚硬冰冷的衣物,泪眼婆娑看去,手中竟然握着那块怀表。
“等到你想要离开的时候,总能派上用场。”
她的话回荡在生烟耳边。
想要离开吗?
不,她已经在这里花费了三年光景,一切目的即将达成,断然不会在此放弃,令一切血泪耻辱无意义地付之东流。
那为什么还不醒来?
她害怕。
就像她对于先生说过的话,她已经失去了年少爱慕之人,更是远离姊妹,身旁再无交心挚友,人生总是需要一个执念才能继续,如果只是复仇,完成之后,便再无活下去的支撑动力,但是如果面前有一团灼灼烈火,为她引亮前路,明白人生意义,便有了追逐下去的目标。
于先生对她而言,就是那个指引者。
是被看似寒洌的碎冰封住的火焰。
但既然是冰,迟早有融化解冻的一日。
生烟可以为了家国大义割舍下爱情与亲情,也毫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口诛笔伐,只是她活到今日,轻易抛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不能再失去于先生了。
她不想到了最后,自己一无所有。
连一个相互信任依靠的人也没有留下。
再长的梦也抵达了重点,即使她再无法面对,终究还是醒来了。
重回这个悲惨的人间。
生烟这一觉并没有多长,只是昏迷了短短几日,受寒高烧倒在卧房,被管家发现,请来了家庭医生,为她进行了西药治疗,她清醒以后,卧床咳嗽了几日,恹恹不乐,不与任何人说话,始终沉默寡言。
别馆的佣人倒是习以为常,并未发现她身上的改变区别,钱明绍中途回了一趟别馆看她,看她苍白病弱的脸色直心疼,生烟勉强提了提嘴角:“我没有事,只是那天回来晚了,多吹了寒风,让您担忧了,不过近日您公务繁忙,要多注意身体。”
他欣赏着刚到的精美玉器,心情颇好,随口道:“放心吧,城内的叛乱分子被击毙了,此事记我大功一件,很快便能升职了。”
生烟眼中情绪涌了涌,手指蜷曲了一下,如在梦中,恍惚道:“……击毙?”
“就是我曾与你说过,北平那个姓于的,他们竟然藏身在一家旗袍店里,就躲在眼皮底下,只是……”他搁下手中的玉瓶,皱眉,“里面着了火,找到的尸体残缺不全,无法辨认,只是根据熟人辨认,应当是他不会有错。”
他后面说些什么,生烟统统听不到了,心脏这一瞬暂停跳动,眼前失去焦距,喉咙烫得惊人,下一刻,她好似听到自己心脏在哭的沙沙声音,如雷贯耳,令她的神志溃散,无法集中。
她用力攥紧了手,指甲刺入手心,令自己的身体感到痛觉,将泪逼回去,侧过脸,令长发垂下,遮住难看的面色,强颜欢笑:“您知道,我一向听不得这些事情,但是与您做对,就是……”
她噤声,再也说不下去,无法为于先生冠上一个叛乱的罪名,泯灭自己的良知血脉。
这并不是错。
若是在一个和平繁盛的年代,尚且可以称之烈士,享身后鲜花赞颂,永远被世人铭记心中,但是今日,她却不能为于先生,为那群慷慨赴死的人哭上一声。
若是时局不变,他们将永远冠上叛乱的罪名,身上污名无法洗净,若是时局翻覆,驱除了敌寇的那一天,又有谁会真正记住他们的名字?
永远长眠地下,连墓碑都无法拥有,那么牵挂的人该去哪里拜祭,去哪里一展他们的旧容?
又有谁,会记得陈玉忻这个人的存在?
或许百年之后,历史上根本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短短一行字,便代替了十余年的生死沉浮,纸上繁花,再也没有人感同身受,去想象他们的烽烟喋血,国恨家仇。
在这个黑白颠倒,荒芜凄冷的时代,如果无法维持心底的乾坤正道,彻底沦为傀儡木偶,任无数前人抛撒热血,仍然无动于衷的话,那便真的无药可治了。
而生烟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对于先生当时说的话,还在作数。
她会按照于先生的愿望,好好活下去,去亲眼替她、替无数倒在黑暗中的人见证新时代的到来,再看着中华稳固,国人齐心知耻,驱除鞑虏,光复九州的时候。
她永远也不会辜负于先生的信任相托。
半年之后,七月七日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借口士兵“失踪”,要求进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严词拒绝。
日军遂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炮轰宛平城,中国守军奋起抵抗。
此事一出,震惊中外。
而后几月平津陷落,也如东北一般,沦为绝望枯城,国内局势遽然恶化,上海南京危矣。
生烟曾经真心喜爱的北平,如今也盈满哭声哀叹,曾经幸福安康的人们与她一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故土。
她不知道那些故友如何,但以顾先生与顾影的秉性,应当不甘受控,尽着自己的微薄之力,继续抗日,以及上海的明珠,长沙的张启山,他们都是傲骨岭岭的性子,纵使生命短暂如花火,也值得那一刻的绚烂,而不会俯首帖耳,摇尾乞怜。
某一日,生烟踏进了奉天城南的一家花店,她并不在意店内繁花争奇斗艳,香气扑鼻,只要一束鸢尾,店长仓促从储物间出来,见她时,竟无法控制情绪,蓦地红了眼眶。
生烟拿出怀表,面色如水沉静,仿若有一丝于先生敛起的气势,对他说道:“我来拿东西了。”
那位相貌熟悉的中年男人望了她一阵,掩饰住情绪激切,连声哽道:“好,好——我等你已经许久了,快进来,你亲自挑挑。”
生烟随他走入内室,两人面对面而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娇美的容颜上,光影斑驳,却无一丝暖意。
她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清冷如冰,再不复往日光华潋滟,启唇道:“他已经活得足够久了,我需要你们帮助,有一计可以彻底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鸢尾的花语是爱情与友谊,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以及长久思念
这也是于先生对于姐姐唯一可以托付的东西,她不用自己亲自说出口就能寄托感情的信物
说是爱情太勉强,说是友情更高尚
她们是在那个时代下惺惺相惜,具有共同追求目标的同伴
于先生对于姐姐而言就是一个前进的动力和目标
原本设定的是于先生死在了姐姐见面之后
会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于先生之死
但是朋友一直和我说放过对方
我写到那一段的时候也因为心里难受
如果真的就这么结局总有些怅然若失
所以改动了于先生的结局
之前铺垫了画扇姑娘的失常行为
算是给了于先生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愿意相信她死的读者可以这么认为,愿意相信于先生只是假死更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