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的,我就出来走走不会冻着的。”晞月面含笑意看着手中刚折下的梅花,“白雪红梅,果然是相映成趣。”随后吩咐道:“双喜,让人再折些来插瓶。”
“是,奴才马上就去。”双喜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喜气,晞月每次看见他总是笑脸迎人,看了总是心情好些。前些日子弘历来咸福宫看她的时候就说起双喜看着喜庆,还赏了他一柄玉拂尘,为此双喜还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晞月和茉心看着双喜折梅的憨样笑出了声。梅枝横斜映着雪白,远处隐约有抹明黄。晞月做礼道:“参见皇上。”弘历扶起她说道:“前几日看你还懒懒的,怎么今日来了精神赏雪?”
“今日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不能不看,臣妾顺便折几枝梅花插瓶。”
“朕记得你好像不喜欢梅花。”弘历记忆中的晞月偏爱芙蓉多些,不过梅花傲丽风姿倒是和她挺般配。
“臣妾并不偏爱什么花,只是梅花与冬日最配,正如春日嫩柳,夏日荷塘,秋日菊花,合乎时宜就是最好。”晞月看到梅花就想起以前祖父经常和她说的话,现在她也是这紫禁城的一朵花了,不过只要适应时气,谁在乎这花是不是开得艳丽呢。
“嗯,此言有理,既如此,冬日里不仅要有梅花,也得有松柏。”弘历笑着大手一挥,“王钦,去花房吩咐一声,以后有梅花松柏都送到咸福宫去。”接着握住晞月的手一起踏雪而行。
初雪从昨日开始下,如今积雪已经盖住了花园的鹅卵石。晞月脚下一滑,弘历侧抱着扶住她。晞月不习惯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如此亲近,说着便要脱开他的怀抱。谁想弘历抱得反而越紧了,看得后头的茉心有些着急,谁家的娘娘主儿不上赶着邀宠,就她家的贵妃娘娘天天把皇上往外推。
“朕已经派了你父亲去治水,你可知道?”
晞月拢了拢大氅说道:“嗯,阿玛写信来时说过,人已经平安到了。”
“除此之外,你阿玛还说什么了?”弘历眼光深沉,看的晞月有些不爽,便快语道:“不过是嘱咐臣妾保养身体,勤谨奉上,请皇上放心。”弘历听她这赌气的话好笑道:“不过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高斌现在朝堂上炙手可热,算是本朝难得的治水之才,弘历高兴之余也怕他成了众矢之的,不过更怕的还是晞月心存芥蒂。
二人一时无话。
弘历欣赏着她的侧脸,真是人比花娇,她还是这般的清冷孤傲。
他也愿意纵着她。她不愿意与妃嫔来往他便称她体弱养病不能见客,她不爱金玉殿堂他就让她住在幽静素雅的咸福宫,她挑剔膳食他就单独给她安排小厨房为她做菜,就连她有时候不想侍寝他都会依着她。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弘历看着晞月疑惑的眼神说道:“刚才朕走过来看见你在梅花间的样子,正如此诗。”
“皇上谬赞了,臣妾素来娇气,不比梅花临寒独开的坚韧。”晞月一直认为,所谓临寒独开不过是逆境之下迫不得已的忍耐,若是有温室,谁愿去受此苦寒?
弘历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便笑道:“对,你是娇气,所以朕不会让你面临严寒的。”
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晞月微笑着沉默了,静如白雪。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挽手走着,小雪缓缓落下,却不打扰他们之间的和谐。枝头的雪花半掩住梅香阵阵,格外清幽,连弘历被朝堂琐事积压的心也被这静谧慢慢抚平。
☆、题字咸福
长春宫中,皇后穿着疏落简朴的明黄色旗装端坐上方,说起入冬之后宫中耗费颇多且奢靡成风,便提到缩减后宫用度。
底下的嫔妃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合口称是,纷纷说愿追随皇后娘娘。晞月月例本来就充裕,现在减了也无妨碍,就是弘历日后来她宫里吃饭的时候得自备粮食了。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般,嘉贵人金氏极爱金器首饰,纯嫔又有皇子在撷芳殿养着,二人为此心情烦躁了好一阵。
偏偏这日又有人往上面添柴火。
“皇上独独赐我们主儿匾额,这是皇上待我们主儿情意深厚,你们呀可别狗眼看人低!”长春宫的素练一进内务府便听到了伺候娴妃的阿箬在高声训斥着总管太监,心中不满,一个妾室的奴婢也敢如此放肆。
皇后得知后暗自恼了半日,但想起额娘吩咐的‘制衡’二字,便对素练道:“既然有人想出风头便让她出个够吧。”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雪刚停弘历就请贵妃到养心殿一同品鉴南府献上的琵琶伎,晞月才想起自己原先是最善琵琶的。
弘历见晞月穿着浅色月白的宫装如娉婷一般,衬得她愈发柔婉。“怎么手这么凉,下人是怎么伺候的!”弘历摸了摸她的手触感如冷玉,便道:“王钦,再加两个炭盆来。”
南府琵琶伎已经开始演奏,晞月听出了这是琵琶名曲《阳春白雪》,果然是好情致,不过弦声之中有一丝杂音,便道:“曲子好像有些不稳。”
弘历也道:“是谁弹错了?”皇上一沉声,南府乐伎们便慌张地停了下来,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道:“回皇上,是奴婢弹错了。”说话的乐伎一张瓜子脸面容俏丽,眼波闪闪,望得人想生爱怜之心。
只一眼,晞月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曲有误,周郎顾’。
转头想看弘历态度如何,却只见弘历勾唇看向自己。“你好久没给朕弹琵琶了,她们弹得不好,不若你来试试?”
晞月怔了一下便脱去护甲,接过茉心端过来的凤颈琵琶试了试弦便弹奏起来。弹抹复挑,如珠落玉盘,声声弹进了弘历心里。他心道,这才是真正的阳春白雪。
一曲完毕,弘历叹道:“果然,论琵琶无人及得上你。”
“贵妃娘娘的琵琶果然是一绝,奴婢敬服。”那乐伎袅袅下拜,万般风情皆现于此了。晞月不相信弘历没看出来这奴婢的心思,她不是不识相的人,弹完琵琶便想起身告辞。弘历却拉住她说道:“怎么别扭了?是因为朕前几日少去了你那还是因为朕给延禧宫题匾额的事?”
“什么匾额?”晞月并未反应过来,茉心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皇上前几日亲手给延禧宫的娴主儿题了块匾额,宫里的奴才都传遍了。”
弘历解释道:“延禧宫久未修葺,几块匾额不成体统,朕便题了幅字给娴妃。”说着摩挲着她的手笑道:“贵妃若是吃醋了,朕便给你也题几幅字挂在咸福宫吧?”
王钦在底下偷看着皇上对贵妃那副小意温存的样子,心想这贵妃果真是有手段,几次欲拒还迎惹得皇上十分上心。原本以为皇上召南府乐伎是为了取乐,谁曾想是为了贵妃!于是等皇上挥退乐伎时便上去警告刚才那乐伎,“你敢在贵妃娘娘面前卖弄,小心你的爪子!”
那乐伎名唤‘白蕊姬’,仗着有几分颜色确实存了勾引的心思,不过看刚才的情形她心知这么干怕是不成了,一不小心还可能会惹祸上身。不过有她身后的贵人帮衬她也不怕,贵妃受宠不过是仗着有家世!她白蕊姬一样也可以位及嫔妃,出人头地!
延禧宫里,阿箬从内务府里气冲冲地回来,嘴里骂道:“什么狗东西也敢冒犯本姑娘,一个一个的就是嫉妒我们主儿得皇上青眼,呸!”
惢心上来劝道:“阿箬姐姐,别说了,小心主儿听见。”
“这是怎么了?别为了小事吵闹。”娴妃听见阿箬的声音便出来问,她知阿箬性子急躁,肯定又是被宫中的总管太监们奚落了。
“主儿,不是小事啊!宫里那些娘娘们知道皇上给您写了个匾就一个一个去求皇上题字,真是不要脸,奴婢真没见过这般上赶着邀宠的。争的最厉害的还是贵妃,不仅求了匾,还让皇上赐了几幅对联给她……”阿箬的嘴巴喋喋不休吵得她头疼。
“行了!阿箬你就是管不住嘴,皇上赏赐岂能由你置喙。”娴妃听海兰说起过此事,不过海兰说咸福宫的对联是皇上兴起主动给贵妃写的。
海兰被皇后安排在咸福宫里住着,她很放心。贵妃性子冷僻,后宫众人倒是不敢轻易冒犯咸福宫的人,海兰胆小,跟在贵妃身边住着也能得些庇护。
入夜后,她辗转反侧,想起太后给她改名时说的话:如懿,意为安静美好,若是无法两全也要尽力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