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同人)[绝代双骄/鱼玉]蛊+番外(52)
江玉郎右脸掌痕红艳,他却不敢伸手去揉,只垂首挤出一声勉强的笑,喃喃道:“爹……”他心中也分外茫然迷惘,如何能答江别鹤的话。
江别鹤淡淡垂眼,待眼底一片漆黑潮汐涌落,抬眸来仍是两泓清风玉露。终究轻轻一声叹息:“罢了……孩子,起来坐着说话。”
他亲手扶着江玉郎坐在床铺上,淡淡道:“为父并不是嫌龙阳之好有何不妥,而是你和他注定不会有何结果。”
江玉郎茫然望向他。江别鹤语声微顿,叹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道一件事。为父,曾是过去那‘玉郎’江枫的书童。”
江玉郎虽不知道父亲竟有这样的一段往事,但敏锐的他依旧感到了几丝不寻常。他轻挑眉梢,望着目光渺远的父亲。
“我跟随江枫多年,他除了容貌超人,人品亦是光风霁月、英明磊落。”
醇厚甘冽一如山壑击泉的语声骤然低迷如岩山暗流,道:“只是,我早已有离开他的心思。我不可能一辈子做他的奴仆,因为纵是他与我再亲厚,奴仆终究也是奴仆。直到江枫机缘巧合落入移花宫,且他那武功高的怕人的好兄弟‘天下第一剑’燕南天不在身旁时,我才真正定出了一个计划。”
“江枫与移花宫宫女相爱,移花宫主邀月怜星爱而不得。江枫夫妇要我将他们逃走的消息报备给燕南天,我便出卖他们给移花宫主和江湖巨盗‘十二星相’,害死了江枫和那名叫花月奴的宫女,独身流落江南。”
江别鹤微微笑起来,眼眸深不见底地涌动温柔又残酷的凌汛冰流。
因惊愕恐惧而情绪非常的脑海中迅速搜寻,记忆兀然触礁。江玉郎蓦地想起,那次江别鹤在饭桌上说小鱼儿长得很像当年他的一位义兄……
莫非?!
“那时花月奴早有身孕。”江别鹤道:“江枫与燕南天约好相见,我想大概是燕南天来迟,找到了他们的孤儿罢。”
江玉郎攥紧了拳,掌心尖锐沉闷的痛连绵不断。他听到自己笃定道:“……不可能。小鱼儿是从恶人谷出来的。”
江别鹤捋须道:“自那年后,燕南天便不见踪影。我派人调查过了,燕南天当年的确抱着个婴儿进入了恶人谷,消失于恶人谷深处,至今杳无音讯,想必凶多吉少。至于江小鱼为什么会活着,倒也是有趣之事,我并未得知。”
但这些已经够了。
江玉郎明亮目光失了焦距。江别鹤说的若是真的……
他和他,应是宿敌。他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母。
为何……
为何会这样?!
江别鹤笑得温润慈爱,爱怜地抚上江玉郎单薄的肩膀,道:“我在情锁时未曾来得及折断他的羽翼,他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以他的才智,终有一日,他会明了一切。”
他眸光幽深,其间翻涌摄人心魄的旋涡般幽幽光芒,柔声道:“玉郎,到时候,他还会喜欢你么?”
江玉郎唇瓣微张,反驳之语数次缠绵于舌尖齿关,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心中那些朦胧情愫甚至未来得及羽化成蝶,瞬间被霹雳击中,一败涂地得溃不成军。
他还会喜欢你么?
断袖龙阳,本就是江湖中人讳莫如深甚为忌惮的一事。小鱼儿素来聪灵跳脱,江玉郎熟知少年心性中的流转情感,实在不能断言他会对他长长久久。
更何况,还有这宿仇。
——“我可以让你想想,但你若要逃开就是做梦。”
恐怕到时候逃的会是你。你会恨死我爹,是不是也会恨死我?
是啊,满手杀戮血腥步步冤魂凄厉,纵是刀山火海均走一趟,也洗不去尘世冤孽满身原罪,更不必说成花结果。
江别鹤终是似有不忍,轻抚江玉郎肩头,柔声道:“玉郎,等爹爹成就霸业,江山美人,都是你的。现在,且莫要惦念其他。”
玉郎,莫要怪我。成大事者需无情。
因对付一个少年,赔了你,为父实在不值。
当年江枫于我有情,我无情,他便输了;今日江小鱼于你有情,你若是了无牵挂,便先赢半程。
从我背叛江枫那一刻起,我已与光明背道而驰。
你也不例外。
情感,从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追逐的东西。
你要懂得。
江玉郎颓然闭目,麻木颔首,话音冷静。“我明白。”
口里尝到腥涩,惊觉唇瓣已被咬出了血。
江别鹤脸上迅速闪过计谋得逞的狡猾得意与一丝淡如烟雾的不忍心疼,瞬即云烟散灭倏忽成烬,聚拢一个淡淡微笑。“这段时间你也莫要留在这里了,替我先将镖银送出去藏着。对了,还有之前我跟你说的事……”
江玉郎垂首将脸上神色掩在阴影里:“我知道,去找龟山的一位绝世神医治好这蛊毒,是么?”
江别鹤展颜道:“不错,你果然还记着。”他起身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见你想通了为父更是欣慰,先好好休息罢。”
江玉郎咬了咬唇,幽幽道:“爹爹,我想喝酒,可以么?”
江玉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也许他不如小鱼儿的绝顶聪明,不如花无缺的含蕴深厚,但他的确是个头脑比大多数人要聪颖许多的人。
他一直觉得,借酒消愁这种事,只有蠢人才会去做。
但是现在,他自己却正在喝酒。简直可以说是灌酒,而非喝酒。
江别鹤毕竟还是他爹爹,不会连如此要求都不满足他。他走之前,只说道:“没人会来,你不要闹出太大声响便可。”
江玉郎酒量很不错。可是今日,他似乎醉得很快。
一轮皎月挂在梢头。眉清目秀的少年抿着酒,脸色潮红似火,目中邈远迷茫。
他感到眩然昏迷。
无路可逃,又无计可施。
遥想那时,“国仇家恨与深情厚爱,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竟是一语成谶。
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略带邪气地舔了舔唇,凝眸瞧着玉白的酒杯。
杯里映照着一张过于阴柔的少年脸庞,神色似笑非笑。
如果他不是……
如果他不是江玉郎……不是江别鹤的儿子……他们是否……
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了。
江玉郎因自己的荒唐幼稚而冷冷苦笑,手中酒杯轻旋。水色一晃,荡漾着一弯明月,清冷如昔。
手指不自觉地一寸寸收紧。
轻微“咔”地一声,如冰如玉的光滑杯身蔓延出细细裂纹。酒杯妥协地四分五裂,几块碎片深深刺进柔滑掌心,似有寸深。江玉郎神色淡淡,任凭鲜血长流。
酒杯沿上残酒一滴,如清泪。
酒珠一忽儿碎了。
泪滴也碎了。
江别鹤再度走进来的时候,少年已沉沉睡了过去,右手一片鲜血淋漓。他竟是自虐地任由锋利杯子碎片刺在掌心。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回身取了药箱,为江玉郎细细包扎过后,抱起烂醉如泥的人放在床上。江别鹤出奇温柔,如同慈父一般轻柔褪去江玉郎的鞋袜衣物,又把锦被覆至他的颈间。
江玉郎咿唔呢喃两声,脸颊靠近江别鹤的手。眼角隐隐有清亮闪烁,江别鹤顿了顿,指尖拭去那点湿润。
“爹爹……”
江别鹤轻声道:“玉郎?”
江玉郎半张朦胧的眸,语声微不可闻:“我们收手罢。这样下去,即便小鱼儿出了事,还会有千百个江小鱼出现的。”
江别鹤眉头一皱,眼底温柔怜惜如桃花流水的柔赧之意迅速敛去,抽手起身,淡淡道:“你醉了。”
江玉郎轻阖双目复又睁开,迫使自己面前的世界清晰起来。他并未起身,忽而轻笑道:“是,孩儿是醉了。我从来都活在你给我的迷魂酒里,是么?”
江别鹤眼神一厉,未及说话,便听江玉郎大笑道:“我娘死了,你告诉我是她咎由自取,我信;你让我杀人,告诉我只有冷酷待人才是唯一处世之道;我信。我爱上一个人,你却又告诉我他是我的仇人!”
他慢慢笑开,清冷的眼里开出一朵妖异的花,缓缓道:“我从来都活在你给我的世界里,从没出去过。爹爹,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江别鹤一愣,他并未想到素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江玉郎会说出这一番话,心头仿佛被钝物所击,漫出连绵不绝的沉闷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