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斑】错误时代之【泰晤士名单】(17)
时至今日,他也分辨不清,那个人的这句话,是真的有所期许,还是只是一句对晚辈无关紧要的勉励。
后来,他亲眼看着这个成为自己老师的男人如何从容不迫的驳倒政敌,如何游刃有余的应付挑衅,那些手段有的委婉有的狠毒,还有的让他觉得不齿,但是迪斯雷利,他的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的向他解释,这就是政治。
政治这个词,在他的口中有了冠冕堂皇的色彩,仿佛一个政客天生就该道貌岸然。
在泰晤士名单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从前自己的渺小。年轻,骄傲,才华,这些所谓的资本其实一文不值,没有权力,就只剩无能为力。就连保住自己都如履薄冰,还谈什么大义去拯救更多的人呢?
突如其来的风将窗户刮开,雨丝伴着冷风灌了进来。
扉间从恍惚中清醒,整理了一下领带,从内侧口袋掏出了一会儿葬礼上的致辞稿。
没有一句措辞不得体,没有一个词汇不精准,恰到好处得如同他过去草拟的一份份法案,挑不出一点过错。
格莱斯顿要来参加葬礼的消息他一早就听说了,现在他手握泰晤士名单,要想最大限度的利用它,这场葬礼是最好的时机。
尽管他的兄长信誓旦旦的表示绝不会给他作乱的机会,但他很清楚,这次没有人能阻止格莱斯顿。那个年迈的政客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乃至迫不及待,他是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次计划的。
他不会否认自己的罪孽,更不会逃避,早在霍乱爆发的那一年,他就已经预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
办公室外有敲门声响起,助理送来了刚采摘下的白色蔷薇。白发的议员将苍白的花朵别在胸口,拿过手杖与帽子,面无表情的出发。
第二十五章
“先生,你需要买一朵花吗?”脆生生的疑问在喧闹的街头响起。柱间低头看见了一个买花的小女孩撑着伞,仰着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于是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看了眼她手中盛放的花束,同样报以一笑:“那你帮我挑一枝吧。”
女孩用一朵白色的玫瑰交换了他手中的便士,然后跑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见了踪影。
柱间站起身,转头看向远处的泰晤士河,与更远处的威斯敏斯特宫。大本钟的钟声每一下都冗长而缓慢的碾过心头,雨幕连绵仿佛永无止境。此时他正伫立在威斯敏斯特宫对面的街角屋檐下,一动不动的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暗号中白色的玫瑰,确定了格莱斯顿即将出发前往举办葬礼的教堂。他将花朵别在衣襟前,脑海里计算着从威斯敏斯特宫出发的路线。
必须拿到泰晤士名单,这一点他非常清楚。故意制造的谣言,散布的流言蜚语,都只是为了让格莱斯顿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尽管他的对手狡猾而精明,却也是一个过分自大的老人,他用了许多年去等待胜利,在最后一刻,还是犯了致命的错误——没有谁能彻底掌握人心,他或许是太高看了自己的权谋,或许是太轻看了对手的反击。
远远的,他依稀看见一个人影从正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恭敬的助理。
是格莱斯顿。
柱间微微眯起眼,转身拐入街道的里巷。
格莱斯顿扶着助理的手颤巍巍的登上马车,他已经不年轻了,这种阴雨的天气出行对他的身体并无益处。他安坐在舒适的马车中,看了眼外面,突然开口:“那是千手扉间的马车吧。”
对面的助理认真确认后点头:“是的,大人。看来千手议员安排出行的时间比您提前了一些。”
“就让他先行一步吧。”格莱斯顿沙哑着嗓子,露出一个宽和的微笑,“那可是他的老师,他当然要第一个到场。而且,要他到场了,我们才好把一切拉开帷幕,不是吗?”他靠着柔软的背垫,闭上眼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即敲了敲门板,“出发吧。”
马鞭声响起,马车缓慢的前行。格莱斯顿抚摸着放在膝头的匣子,看着外面缓慢后退的景象。快了,很快一切就能终了,这场棋局被拖延了太久,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会儿会有许多我们的人到场,您的演讲一定会得到最高呼声的支持。”
格莱斯顿笑了起来,不置一词:“自己的花园,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修剪。”他漫不经心的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突然皱起眉,“这走的是哪条路?”
助理看着外面偏僻荒凉的街景,察觉不对,拍着车板大喝:“停车!停车!”
然而马车全好像全然失控一样,越跑越快,肆无忌惮的驰骋在空荡无人的巷子里,马蹄声急促的响起,带来剧烈的颠簸,与滂沱的雨声混在一起。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的雷声,阴霾的天空后有闪电影影绰绰。
助理不得已拉开了车门,探出身子想制止前面驾车的人,但下一刻,马车夫蓦地勒马停车,他整个人都失去平衡的摔出车厢,倒在地上。他吐出口中的泥泞,挣扎着准备站起身,却被一个人一脚踩在后颈,动弹不得。在对方脚下用力后,惨叫一声,失去了知觉。
裹着黑色斗篷的马车夫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带了半边伤痕的脸。
“我家大人想请格莱斯顿议员当面聊聊,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带土冲着车厢微微欠身,优雅得体的措辞,唇角的微笑高深莫测。
“是什么人的邀请,让人如此难以拒绝?”格莱斯顿从马车中走出,目光森冷,他已经一眼看穿了当前的局势——本来应该跟随的一切护卫与随从都不见了踪影,这显然是一早就被安排好了的。
是什么人暗中布置了这一切?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带土撑开黑色的雨伞将他请下马车,如同一位尽职的执事替他引路,走进巷子的更深处。
“你的主人是谁?”
带土在一处残破的门拱下收了伞,笑得更深:“他是阴影处的皇帝,未加冕的君王。”
格莱斯顿睁大眼,蓦地转过身。
男人一身送葬的黑色正装,支着黑色的雨伞漫步走来,黑手套与袖口间那截苍白的手腕看起来清冷而瘦削,凌乱碎发下的目光骄傲而冷漠。他一步步走近,身上没有溅到一滴雨水,胸口别着的白玫瑰幽然盛放。
“离上一次见面没过多久,格莱斯顿议员就已经忘记了吗?”男人唇角微扬,笑容显露出一种危险的锋利,“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Professor Moriarty。”
第二十六章
雪亮的闪电砸下,照亮那个挺拔的身影,雷声在很远的地方乍然响起,仿佛连雨声也跟着安静下来。
“你怎么可能……”格莱斯顿眯起眼。
宇智波斑曲起食指敲了敲眉骨,似乎在思考他的话,随即微笑着开口:“在你的计划里,我当然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可惜这场游戏的主动权,是在我的手中。”他撑着雨伞,雨水顺着伞的边沿淅淅沥沥的滴落,愈发衬出他冷漠而讥讽的目光。
格莱斯顿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刚才的错愕转瞬即逝,他也露出一个笑容:“是吗?看来阁下很有自信。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阁下现在应该还在苏格兰场的监狱里。越狱这个词,恐怕阁下还没有那个能力承担。”
“越狱?”男人嗤笑一声,好整以暇的摊开手,“可惜在你出发以前,释放的文书已经签署了。”
格莱斯顿目光微动,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轻描淡写的回应:“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替我解决了一部分该死的杂碎。要说可惜的,大概是没能亲手了结了迪斯雷利。”斑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来格莱斯顿议员的记性不太好,”男人不以为意,唇角的笑容戏谑,“那就由我来从头讲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