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上这些温家修士都惧怕魏无羡,不敢靠近他,也就温情堂哥那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温苑,时间久了之后,似乎察觉到魏无羡不是坏人,喜欢粘着他。
魏无羡闲来无事,就只能玩儿阿苑。
不是把阿苑挂在树上引来阿苑的哭嚎,就是把阿苑埋在土里露出一个头,哄他说晒晒太阳再浇点水,可以长得更快。
魏无羡不着调的行为,换来的是温情一同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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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兄若是能一直这么安稳的生活下去,没人打扰的话,其实也不错?”聂怀桑叹息着,内心却知道,魏无羡在乱葬岗画地为牢安安分分,什么都没做,但魏无羡的恶名却越传越广,越传越凶恶,实在不难看出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不可能的,魏公子手握阴虎符,哪怕他现在什么都没做,旁人畏惧他手中的阴虎符,还有他炼出来的凶尸,魏公子哪怕能得到一时的安稳,也不可能一世安稳。”金光瑶摇摇头道。
他很清楚,进虚无之境前,针对魏无羡的陷阱已经布置好,就等他一脚踩进来。
魏无羡不能说不聪明,他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是什么形象,所以就不出去,任外界传的风风雨雨,他也是毫不动摇。
本来这样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但,他的软肋也太明显了。
就是江厌离!
他若是真的跟江家断绝关系,真的再不往来,说不定真能得到一世安稳,可惜,魏无羡从来都不可能真正放下江家,放下江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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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数月,魏无羡偶尔出门在外,都能听到他越来越糟糕的名声,不过倒也影响不到他,魏无羡全然不在乎。
因为温苑在乱葬岗待了太久,魏无羡觉得不能老让一个两岁的孩子困在乱葬岗这种地方玩泥巴。
于是,某日下山采购时,便将温苑也捎上了。
这小镇来过太多次,魏无羡已是轻车熟路,摸到菜摊子前,翻来翻去,突然拿起一个,愤怒地道:“你这土豆生芽了!”
菜贩子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道:“便宜点。”
魏无羡那头挑三拣四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买这些发了芽的土豆,吃了说不定中毒,还不肯降价,被菜贩子嗤之以鼻。
谁知一回头,温苑就没了。
——
“魏兄真是太不会带孩子了。”聂怀桑满脸不忍直视,两岁大的孩子,上了街,居然也不抱着,这上哪儿去找?
温情脸色不太好看,对魏无羡她是很感激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魏无羡差点把阿苑搞丢了。
如果魏无羡在这里,她怕是一根银针就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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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惊失色,满大街地找孩子,忽然听到一阵稚子的大哭之声,连忙冲了过去。
不远处,一群好事路人围成一个攒动的圈,正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他拨开人群,霎时眼睛一亮。
一身白衣、背着避尘剑的蓝忘机僵直地站在人群的包围之中,竟然难得略显手足无措。
再一看,魏无羡险些笑得打跌。
只见一个小朋友跌坐在蓝忘机足前,正涕泪齐下,哇哇大哭。
蓝忘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也不是,说话也不是,面色严肃,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办。
路人毕毕剥剥嗑着瓜子道:“这是做么事撒?一丁点小伢嚎得嚇死人。”
有人笃定地道:“被他爹骂了吧。”
听到“他爹”,躲在人群里的魏无羡喷了。
蓝忘机立刻抬头,否认道:“我不是。”
温苑却不知道别人在议论什么,小孩在害怕的时候都是会叫亲近之人的,于是他也哭哭啼啼地叫了:“阿爹!阿爹呜呜呜……”
路人立刻道:“听听!我都说了,是他爹!”
有自以为眼光犀利的:“肯定是爹,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跑了!”
有同情的:“好可怜呀,哭得这么凶,是不是被他爹骂了?”
有不明就里的:“前边怎么回事?让让行吗?我车子过不去了。”
有怒斥的:“也不知道把孩子抱起来哄哄!就让儿子坐地上哭?怎么当爹的!”
有表示理解的:“这么年轻,是第一次当爹吧,我当年也是这样的,什么都不懂,老婆多生几个就懂了,都是要慢慢学的……”
有哄孩子的:“乖不哭,你阿娘咧?”
“是啊,娘在哪里,爹不管事,他娘呢?”
在嘈杂的浪潮之中,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可怜他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一言一行皆是雅正中的雅正,楷模中的楷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千夫所指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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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笑得死去活来,虚无之境看到这一幕的众修士,也忍不住发笑,但也不敢笑得太大声,怕被蓝忘机盯上。
聂怀桑摇着扇子,不禁叹道,“魏兄看见含光君,真是开心啊。”
蓝忘机看着手足无措的自己,也不禁微微扬起了唇角。
那天的魏无羡,让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明媚少年。
——
魏无羡笑得死去活来,可眼看温苑哭得快断气了,他只好站了出来,假装刚刚才发现这边两人,惊讶道:“咦?蓝湛?”
蓝忘机猛地抬头,两人视线相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魏无羡避了一下。
而一听到他的声音,温苑一下子爬起,拖着两条汹涌的眼泪朝他奔来,重新挂到他腿上。
路人嚷道:“这又是谁啊,娘呢?娘在哪里,到底谁是爹啊?”
魏无羡挥手道:“都散了散了!”
见没戏看了,闲人们这才慢吞吞地散了。
魏无羡回头,微微一笑,道:“这么巧。蓝湛,你怎么来夷陵了?”
蓝忘机道:“夜猎。路过。”
听他语气与往常无异,并无嫌恶厌憎、势不两立之意,魏无羡忽然觉得心头一松。
——
事到如今,聪明如金光瑶,哪里还看不出来含光君对魏无羡的心思?
他看了看蓝曦臣,心思一转,便笑着道,“魏公子这些日子没少听见有人议论他的凶名,从未在乎过,但看见含光君,却会在意含光君对他的态度,可见对魏公子来说,含光君很特别呢。”
蓝曦臣看了眼金光瑶,正好对上金光瑶含笑的眼睛,不禁一怔。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的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闻言,想起魏无羡那天的态度,确实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聂怀桑也笑着道,“魏兄是个爱热闹的人,乱葬岗那些温家修士都怕他,根本不敢轻易靠近,温苑就是个小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温情虽然颇通医术,但整个乱葬岗,都靠着魏兄撑着,他看似强大,实际上也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含光君出现的,正是时候。且对魏兄的态度与从前无异,魏兄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他们三言两语,几乎是敲定了魏无羡待蓝忘机不同寻常。
蓝忘机却摇头,没有说话。
魏婴看见他是很高兴,但这个高兴,只是看见老朋友的高兴,而不是看见心上人。
他喜欢魏婴,看见心上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魏婴待他是不同,但……只是把他当做很好的朋友。
——
忽听蓝忘机缓缓道:“……这孩子?”
魏无羡心一宽嘴就拴不牢,信口道:“我生的。”
蓝忘机的眉尖抽了抽,魏无羡哈哈道:“当然是玩笑。别人家的,我带出来玩儿的。你刚才做什么了?怎么把他弄哭了?”
蓝忘机淡声道:“我什么也没做。”
温苑抱着魏无羡的腿,还在抽抽搭搭。
魏无羡懂了。
蓝忘机那张脸虽然好看,但这么小的孩子,大多还不能分辨美丑,只看得出这个人一点都不和蔼,冷冰冰的很严厉,被这一脸苦大仇深吓到,难免害怕。
魏无羡把温苑托起来颠来倒去地逗了一阵,哄了几句,忽然见路旁一个货郎担还龇牙朝这边看得乐,便指着他担子里花花绿绿的那些玩意儿,问道:“阿苑,看这边,好不好看?”
温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吸了吸鼻子,道:“……好看。”
魏无羡又道:“香不香?”
温苑道:“香。”
货郎担连忙道:“又好看又香,公子买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