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枫樱】春回(15)
站在结界外,确定结界入口密合消失,兔子姑娘才往山下走去。
薰风无声,顺着半掩窗扇入了屋内,拂开搁在案上的书页,撩起伊人散于颊畔的发丝,亦现出人儿睡得香甜的恬静容颜,不因风儿嬉戏扰了好梦。
午时三刻,屋外传来雨声。
扇子一般的眼睫翕动,缓缓掀开,从未沉的梦境抽回意识,一脸爱困地望着窗外。
下雨了……
眨眨眼,举起左手拍拍脸颊,想让自己振作些,耳边响起水珠滴落在水池里的声音,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拿开盖在腰腹间的薄被下床,套上鞋快步来到窗户旁,右手平举至窗外,在衣袖未全湿前收回手,旋身步至镜台前坐下,对镜梳发更衣。
一刻钟后,男子换好外出服,散了数日的长发亦用惯用的发饰扎好固定住,走出寝居便往屋外而去。
雨幕中,一抹艳影撑着伞移动着,其臂弯里抱着一把油纸伞,轻巧的步伐不受渐大的雨势所阻,步出结界,往山下行去。
走出隐于结界内的山径,迎接男子的,是将近一个成年人高度的漫生野草,铺设在其间的小路,因为连日大雨,原先的石片被水冲至两旁,露出底下泥土,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看到如此景象,白发男子眉心不由得攒起。
真是糟糕啊……
然而想到小姑娘没有带伞,更担心她会冒雨赶回,男子不再犹豫,举步向前让彩蝶一般的衣摆浸在浊泥中行走。
行至途中,因为杂草过多,使得他不得不用手中的纸伞将挤向小径中央的野草往两边拨开,以利行走。
看来是雨水滋润了这些野草,让它们生长得如此迅速。
好不容易走出来,拂樱斋主松了口气,抱紧纸伞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却见已远去的身影又折返回来。
就见那人走走停停,身子微弯,一双眼盯着脚边各处,像是在找什么,清丽面容露出某种情绪。
掉在哪里呢?
四处张望,眼睛眨也不眨,就怕漏看一处,会让他与遗失之物错身而过。
将伞往右后方打斜,让眼前能见之范围变得更宽广,视线搜巡之际,牵动心绪起伏的色彩跃入眼中,亦教男子紧绷的情绪为之放松。
快步靠近落在草丛的东西,蹲下身,将抱着的纸伞放下。
「你呀……真是让人好找啊……」
低低喃语着,弯身,伸手探向那物。
就在男子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眼前物事上,危机却在下一瞬降临!
「唔……」
「嘶……嘶……啧啧……」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两种声音,一者是因为小腿突如其来的疼痛,所引起的男子的低哼。另一者,则是来自于快速爬行至草丛数哩外的,一尾全身漆黑,头部及尾端却有二道鬼火形状的鲜红色图腾纹,全长不过一名孩童手臂长度的小蛇,小蛇的眼瞳是罕见的银绿色,那表情就像是在狱火中不愿瞑目的邪厉鬼魅,此时阴森森瞪着满脸防备,全身紧绷的白发男子,赤红色细舌随着嘶叫声吞吐着。
不像一般蛇类遇到人类时会有的反应,小蛇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以着一种奇异神情,侧身滑行至冷汗涔涔而下、脸面惨白的男子前方。当它爬至男子面前,动作停止,对着男子昂首吐信,看似警告,却无其他进犯动作。
不知为何,被那小蛇盯着的当下,白发男子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宛若过去在火宅佛狱与太息公对上时,其本人和其副体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时的感觉极为相似,不管是微笑着,还是斜睨着,目光都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打量刺探。
半晌过后,小蛇越过呼吸几乎快停止的白发男子,钻进草堆里消失了。
确定小蛇已经离开,紧绷的身躯倏地朝前跌了去,整个人趴在泥泞中,委倒的身躯浸润在雨幕中,本是灿如彩蝶双翼的衣服让溅起泥水弄污大片。挣扎着往前爬去,将近在咫尺的东西重新握回手中。
阵阵莫名寒意自其体内涌出,感觉愈来愈冷,逐渐封住男子四肢知觉,并且透过血管往心脏的位置迅速收紧。低喘着,试着运动体内真气,欲将毒素逼至一点,谁知如火灼针刺的痛自伤处炸开,全身血管引发另一股针刺似的细碎痛楚……
手指紧紧扣住包覆在掌心的东西,随着体内异状发作次数愈来愈频繁,弯曲的手指关节因为每一次的用力跟着泛白一回,就在喉头涌上一股微甜时,肺部与腹部同时剧烈收缩,逼出让人心惊的殷红。
侧转过身,吃力地转过脸望向不断降下雨水的灰色天空,尽管身子难受不已,然而弯起的嘴角,却是漾开不带任何埋怨的美丽笑容。
人说行逆天之事,注定要遭到老天爷的惩罚,看来,自己终究没那么幸运……
一次逆天,付出的代价已是难以估计,而他,拂樱斋主,却是胆大包天,逆了两回!
一次是替喜爱梅花的好友,将早该魂飞魄散,连肉体也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刀龙老大,以特殊密法从妖世浮屠里带出,还原完整,并且飞书通知好友自行前往领人。
第二次的逆天则是为了留住这一生,让自己动了心,动了情,亦跟着动摇对组织忠诚之心的,那个人的性命……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让其心碎黯然的绝裂,但是,自己始终不曾后悔过,当初所做的决定。
不说,并不代表忘记了;不提,并不代表真相就如同表面所看到的这般平静。
说穿了,自己只是选择对小免沉默,选择避谈那人之事。
刺痛,冰冷,不断在受创身体内重覆发作,分不出湿了额头的究竟是汗水,还是雨水,蜷曲的身子因为蛇毒引发的症状颤抖着,但挂在嘴边的笑容却不曾消失,即使他已痛得即将昏死过去。
脑中闪过数个画面,有在飘着雪的冬夜里,烛火为伴,低垂着头,帮兔耳小姑娘缝制春衣的自己……
有与极道先生首度会面时,两人同时望着某位参加者带来与赏花同好一同分享的,需栽种三十年才会长齐七片叶子,并且再栽种五十年才会结出一对花苞,而后经过一百五十年细心照料,这一对花苞才会绽放出如七彩霓光的美丽琉璃兰花,那俩俩对看的眼里,浮现有志一同的奇妙微笑……
回忆一段段,象征着自己亲身经历的每一段人生,飞奔的过往,最后定格在伫立于满山枫红,仰首凝望飘飞的叶子的紫影。
再度溢出的朱红点缀着嫩唇,微甜滋味充塞口中,喘息着调整呼吸,却是每吸一口气便觉肺部像是要结冰似的难受不已,眼前越来越模糊,握住的手渐渐失去力量,松了开来。
好想……他真的,好想……再见那人一面……
就算那人已无意再与自己有牵扯,自己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要的不多,一面……就好……
想着,催人魂散的冰冷毒液渗入心窝,即将夺去男子勉力维持的神识。
意识迷离之际,彼端,那抹让自己悬在心上的紫影,朝向此迈步而来,如此情形,令男子扬笑唇瓣弯出更深更美的弧度。
看来上天待自己不薄啊,临死前让自己见了那人幻影,遂了他的心愿……
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缓缓阖上眼,任由黑暗占据眼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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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答答的雨声,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停过,一颗颗水珠打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凿开如浅盘般大小的水洼,就像盛开的大莲花,沿着一堆堆湿烂的花瓣,在树根之间扩张其领域。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聚集上头的云层厚重的让人有种天空随时会塌下来的错觉。这雨,连下了三天,看样子有可能会下到明天吧。
虽然刚过中午,然而因为太阳躲在云层里度假,座落在园子后方的小屋宅,主人所在的寝居,为了怕待在里头的人因为采光不佳影响行动,便是日夜不分地点上蜡烛以利照明。此时昏黄烛火映着内室里的人与物,除了偶尔来访的风吹掀窗边纱帘,发生细微声响,整个房间静得彷佛没有人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