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二同人)[夜初/沈谢]无字天书+番外(61)
而那人其实是不在乎的。那人对吃穿行住皆无所谓,那人满心都是他沉迷的蛊术法术,那人甚至也无所谓孤独——那人没有在任何时候,显露出非他陪伴不可。
更何况现在有七杀祭司这般好的知音,澜辰也对瞳以上宾相待,十二原本能为他做的,便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取代。
在龙兵屿的这寥寥数日,便已见端倪。
瞳毫未觉察他们已是终日无话,只与莫怀相见恨晚地谈叙。十二本来围绕着瞳的时间被大片空出来,他便抱着白猫坐在海边吹风,直到润泽而咸咸的风吹湿他的脸,吹得他彻底清醒。
梦做得再长,也终须醒来。他本就微末的那点用处,也不再被需要了。瞳还依照着惯性想留下他,但他却只想在被瞳彻底漠视前,先行离开。
——他见过瞳对无用的傀儡何其冷酷。
十二郑重地行完神农礼,转身离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从瞳的身边走开。
海浪一遍遍拍击着岸,而留下沙与沫一片斑驳,几许苍白。
而另一边,沈夜走在他昔日一手筹谋而起的城池之中,百感交集。他曾是最熟悉这座岛屿的人,但讽刺的是,他以前从来未曾亲自踏足,亲眼目睹。
不待澜辰一一绍介,沈夜便准确说出途经的每一栋宫室的名字与用途。
“尊上真是记忆超群……”澜辰惊讶地说。
沈夜笑笑,却未做更多言语。他并不是记性好,而是这岛上的一室一墙,都是当年他接过司工的祭司所绘图纸,一边听其禀报一边在脑中百遍推敲的结果。百读成诵,千思为虑,故而无法忘却。
倒是初七对这些宫室房舍是真正初见,他以偃师的眼光,对诸多建筑的细节提供了一些改良的建议。
当他们从鳞比栉次的殿宇群走向广袤的耕作之地时,他们并没有发觉,身后的诸位高阶祭司所居的宫室,陆续有人走出,朝着他们的背影,无比恭敬地行着神农礼。
——虽然澜辰三缄其口,但与梦魔决战那日在场的高阶祭司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什么。他们中有半数以上来自故城流月,这半数之中又有半者熟悉旧日的紫微尊上,见过昔日的破军祭司。
那日身着破军祭司常服的身影,那日危难关头沈夜失声而出的那句“保护族人”,令多少人当场心绪沸腾,沈夜和初七都不得而知。
但故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澜辰也守口如瓶,他们便没有人开口追问隐衷。
于是满腔感激与敬意,只能融于这不约而同的一躬身之中。
行到一处,莫怀却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破军祭司大人,”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瞳大人的偃甲,似乎出了问题……还请您移步七杀祭司殿。”
沈夜随初七一同进了七杀祭司殿,瞳坐着,面色如常,然而他的左手臂却让人触目惊心,肘部的皮肤被整齐切开,露出森森的偃甲。
“哦,你们来了。”瞳朝初七点点头,“你的偃甲,我果然知而不通。”
“瞳,你这是……”初七连忙走到他身边。
“从左手掌到心脏部位持续绞痛,”瞳说,“痛感连贯,会随意念加深,我拆开偃甲,却并未发现问题。”
“从何时开始的?会随何种意念加深?”初七蹙眉。
“从先前在大祭司殿开始,”瞳想了想,“准确言之,从十二说他要离开便有端倪,至我劝说他未果便情况加剧,并随着我试图让自己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愈演愈烈。”
“听起来症状很严重啊,”莫怀忧心忡忡地看着瞳,“还请破军祭司大人仔细帮瞳大人疗治。”
初七闻言,却退后一步:“……莫怀,你施展疗愈法术让他愈合伤口吧。”
“您不先修复他手臂的偃甲吗?”莫怀疑惑着。
“我的偃甲没有问题。”初七摇摇头,“他的病,我治不来。”
一直在旁边忍笑的沈夜终于走过来说话了:“……瞳,你还不明白吗?”
“何事?”瞳问。
“你一直不相信的东西,终于发生在了你身上。”沈夜摇头,“一百二十五年前你曾问我,为何不惜一切也要留下初七……其中缘由,你明白了吗?”
沈夜的言下之意让瞳呆滞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手足无措地说:“可是……这……我是何时……这未免也……”
然后他奔了出去。
他能感知到他最得意的作品的气息所在,他朝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莫怀望着他无限崇敬的前辈的身影,眨着大眼睛,迷惘地扭头问着沈夜:“前大祭司大人,破军祭司大人……你们刚才……到底说的是什么?”
沈夜和初七面面相觑,笑意浮起在两人眼里。
沈夜说:“……七杀祭司一职,确实奇才辈出,一脉相承。”
初七点头:“……不得不叹息一声,澜辰的前方,道阻且长。”
海边有祭司打渔归来,十二为白猫讨来了些小鲜鱼,便坐在海边专心地喂着。
“十二。”瞳站在他身后一步以外,却没有再走近。
“瞳大人。”他惊讶地抱着白猫转身站起。
瞳却示意十二坐下,他自己也学他席地而坐。十二更是愕然,瞳生性好洁,从不会如此不讲究。
“我想了想,”瞳眺望着远方海天一线,“比起你,莫怀确实是更合适的助手和传人,他博闻强识,好学敏思,过目不忘……”
“……瞳大人,就莫要再强调这些让我惭愧了。”十二苦笑,不知这人为何还要赶来说这些话。
“龙兵屿也确实是很适合我留下的地方,”瞳说,“无论研究还是著书,无论是蛊术还是偃术,龙兵屿都比下界任何一个地方更为便利。”
“……瞳大人所言极是。”十二点头。
“而你,如你所说,从外界所需抑或你的意愿,你都无须留下。”瞳继续说。
“……”十二不知道该欣慰瞳大人想通了,还是该叹息这种冰冷说法。
“任凭如何理智权衡,都应当是我留下,然后尊重你的决定,让你离开。”瞳说到这里,终于将目光从远天撤回,而转头看着十二,“但不知为何,我就是难以接受。”
十二在瞳的直视下,有点心慌。
“我去问了阿夜和初七,他们说了一些话,”瞳说,“我没有完全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我想我大约知道了。”
“……说不清缘由,但就是想将一个人挽留在伸手可及之处……”瞳咳了一声,“这大概就是,我从不相信的一种感情。”
十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声音颤抖着问。
“瞳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嗯。”
“不会弄错吗?”
“……不会。”
“可是……”十二直直地看着他,现在他连手都颤抖了起来,“好不真实。”
瞳于是僵硬地伸出右手,更为僵硬地环住了十二的肩,把人揽了过来:“……这样……如何?”
十二浑身一震,也僵硬地伸出手,慢慢地回抱了过去。
拥抱完成之际,瞳的脑中似乎有一扇久闭的门,终被徐徐推开。他关于十二的记忆,悉数甦醒了过来。
前流月城七杀祭司瞳在前世皓首穷经,究天人之变,却始终有一事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何为感情,何为缘分。从他视为蝼蚁的下界人,到他最为欣赏的沈谢两人,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他以为他将永不得知这个难题,直到流月城将崩之际,他造出了十二。龙兵屿与流月城皆大势已定,他无需按照最高效实用的方式制造傀儡,他便尝试着,给了十二类似常人的丰沛感情和心智,不同于他以前的制作路数。
出乎瞳的意料,十二把降世便拥有的最丰沛的感情和最赤子的心情,都用在了陪伴和理解瞳的道路之上。
此前,从未有人这样做过。七杀祭司不需理解,不需陪伴,是许多人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