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二同人)[夜初/沈谢]无字天书+番外(48)
而澜辰,更是因为沧溟外侄之故,自幼时有机会觐见沈夜,并也得到了大祭司对后辈的一些客气却足以让少年热血沸腾的鼓励。
那时的紫微尊上就如同中天亘古不移的北辰星,熠熠生辉,指引他们。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心中的英雄走下了神坛,与魔为伍,满手血污,杀伐冷酷。
所以他恨沈夜,除了政见不合,重要的另一缘由,便是沈夜摧毁了他心中最崇高的存在。
他一直高山仰止的神祇,毫不在意地,亲手终结了自己的神话。
他心中的紫微星陨落了。
然而接过大祭司的权柄二十余年来,澜辰夙兴夜寐仍如履薄冰,其实在心里,他早已懂得了为政之苦,行路之艰,以及上古神族渐次凋零败落后,他们的存续之难。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在内心深处他却渐渐地体会到,沈夜当初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身不由己。
“你若不能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更有所不得不为,只能说,你还未懂得,什么是烈山部大祭司真正所担负的东西。”
沈夜的语气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更像是对后辈的殷切教诲。
其实沈夜也明白,他们当年如何未雨绸缪,也不可能完全预测到新迁下界的龙兵屿将遭遇的重重难题,而流月城的旧部悉数以身殉城,作为承担新生的第一代高阶祭司,澜辰他们无人倚仗,却要独自承担百废待兴的未知开局。
那带着期许也带着失落的口吻让澜辰心中一震,他抬头,看见了沈夜凝重的表情。
他不明白沈夜为何还活在人世,他也不明白沈夜既然还活着,为何直到这样的时刻才出现,他更加不明白,沈夜以一人之力,能如何扭转这满盘落索。
他从来未曾完全看透这个人。
但他只明白,这个男人的所有高深莫测中,只有一事始终浅显易懂,那便是,沈夜一直把烈山部的生机,看重到高于一切。
所以就算这个男人满身疑团的出现,但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沈夜绝不可能做出有害于烈山部存续的事情。
怀抱着这样的认知,澜辰从地上站起身来,平视着他的前任,他曾经高山仰止的英雄。
“我可以告诉你,”他时隔多年,第一次平心静气地跟沈夜对话,“还望足下听后,多多赐教。”他没有行礼,却略微谦恭地低下了头。
不管能力强弱,无论法术高低,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烈山部的大祭司,这里有不止一个呢。
站在神农雕像背后的初七,静静地看着对视的沈夜和澜辰。
他突然更加理解,沈夜挑选澜辰的理由,也非常明白,澜辰已被沈夜说服。
那个人啊,始终如此算无遗策,就算修为被体质所限,但无论智谋、胆识抑或担当,即便时至今日,仍不作第二人想。
他昔日倾慕之人。他如今相恋之人。初七不禁站在阴影里弯了嘴角,微笑。
第二十章 晦明
天地如同一架最精密的偃甲,环环相扣,丝丝以系。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龙兵屿的危机,最初其实只是源于一场善意的营救。
风起于青萍之末,最后善意的种子,长成了盘根错节的植株,结出了畸形而沉重的果实,则是谁都始料未及之事。
烈山部迁居的龙兵屿,坐落于东海之上,远离岸边,隐没于群岛之中,兼有法术结界作为障眼法与屏障。新结界虽法力和当年的伏羲结界相去甚远,但是也足以让普通下界船只无法进入。即便路过,也不能察觉。
族中有专门凭借法术与外界进行消息和物资沟通的祭司,其余百姓则安居于岛上,不得与外界往来。实际上,寻常族人也无法与外界沟通。烈山部人虽为神裔善驭灵气,但族中大部分人其实不通法术。
下界最初的几年,是艰难起步却平静安好的岁月。虽然族人需要克服没有矩木护佑的不饮不食,需要学着耕地、打渔和烹饪等劳作,但是四季如春的新家园,草木繁盛的龙兵屿,带给神农后裔们的欣喜远胜过改变的不便。
神农寿诞、每月祭典的习俗也还保留着,信仰的虔诚和节日的开怀,伴随着龙兵屿的春暖花开,似乎比往昔更加和美静好。而祭司们各司其职,诸事井然有序,新任大祭司身着一袭白衣,平易近人,还经常来到田间与族人一齐劳作。
大家交换着下界生存的经验,分享着探索新生活的乐趣,谁家的果树多结了些果子,谁家的田地多收了些粮食,都是可以絮絮叨叨聊上半晌的话题。岛上岁月,富足而悠长。
事情的失序,是从某一天低阶祭司捕鱼归来开始的。
几位出海打渔的年轻祭司,救回了一个青年渔夫。渔夫和同伴摇船出来打渔遇到风暴,船翻人亡,只有他一人幸存了下来。
年轻祭司们将渔夫带回岛上,交由澜辰裁决发落。
听到这里,沈夜微微挑了眉头:“你,手下留情了?”
澜辰方讲了开头,沈夜便一针见血的预见到了发展,让他有些许惊讶也有几分愧悔:“……足下所料无错。昔日足下曾经明令,若任何外族发现或擅闯龙兵屿,重则当场诛杀,轻则也必须毁去所有记忆终身监禁于龙兵屿。我……当时认为此种做法颇为狠辣且全无必要,并不赞同。”
澜辰说完看看沈夜,以为他会责骂几句,旧日里流月城大祭司对犯错的下属素来严苛。却不料沈夜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说下去。”
澜辰并不懂得,对于流月城大祭司而言,平日流露出的喜怒恩威大多不过是执政驭下所需,从无法保护沈曦的那个雨夜开始,沈夜就逐渐学会收拢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昔日与心魔合作后的流月城人心不稳,沈夜的严厉不过是治乱局用重典所需。而此番沈夜前来寻澜辰合力前,心中便有了些计较。就过去的记忆来判断,澜辰的性格吃软不吃硬,且一心为着部族考虑。故用捕获的铁证给澜辰当头一棒下马威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比拿出昔日的威严逼迫更为合宜。
所以就算沈夜心里对澜辰无视自己的遗命有任何不满,若眼下不合时宜,则澜辰从表面上不可能看出沈夜喜怒的任何端倪。
一百多年以来,能够让沈夜情绪失控的,本就唯有一人而已。
澜辰虽然对渔夫有不忍之心,但他还是尽量思虑周全。他着人反复检查,确定此人身上并无半点法术痕迹,确实就是一名普通渔民。
澜辰便简单地跟渔夫讲了讲,他们是一族隐居避世之人,族规有定,为了一族安全,终生不能让他离开龙兵屿,但可视他如族中百姓一样,分给他一间屋舍和几亩田地定居。
龙兵屿的结界进出皆需要法术。澜辰并不觉得这个人有逃走的可能。
渔夫别无选择,便就在岛上住了下来。这是一个爽朗乐观的下界青年,澜辰很快便听闻他开始融于族人生活,并与族中数位青年交好起来,还用他的经验教授族人如何更好的捕鱼和耕地。
讲到这里,澜辰见沈夜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他知道沈夜意识到了和睦静好表相之下的危机。他对此人的洞察力更是钦佩几分,此时却只得苦笑了下。
沈夜却不动神色地偏了偏头,眼神往自己身后瞥去。只有沈夜听见了,在他叹气的同时,身后想起了一记几不可闻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叹息声。
和他同样具有大局洞察意识的人,就在他的身后。
就算那人与澜辰同样是心怀恻隐,就算同样也会选择保下那位渔夫性命,若是那人即位,他绝对不会在后续事宜上犯跟澜辰同样的错误。
那是他亲眼看中、亲手教出的人啊。沈夜说不出心中骄傲和遗憾此时哪种感情更多,他静静地收敛了情绪,听澜辰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