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X方思明】水月镜花+番外(16)
方思明却全然有恃无恐,把脑袋凑到原随云肩上,轻轻蹭了蹭:“大哥,好不好?”
原随云重重吸了口气,那副温和优柔的语气也陡然没了,下一个字仿佛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好。”
原随云陪了方思明几天,他的手指就疼了几天,他觉得就是自己年少时练琴大约也没有这样勤奋过。不过许是心情愉快的原因,方思明恢复得极快,身上的刀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很快就能重新下地逗狗了。
他走进后院,远远见到原随云站在葡萄藤架下,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铜盘。狗儿们兴奋地将他围起来,一边呜呜叫一边绕圈子,有的还用两只前爪扒着他雪白的衣摆,凑头去嗅那只铜盘。
盘中盛的是满满的肉干,不愧是被称为武林第一山庄的原氏,连喂狗的食物都比许多寻常家庭给人吃的更好。
原随云从盘中抓起一把扔到脚边,群狗顿时一拥而上,大口大口吞吃起来,甚至连方思明靠近都没空搭理。
方思明诧异道:“这等杂事大哥让下人来做即可,何必身自为之?”
原随云捧着铜盘笑眯眯道:“杂事?这可是思明养的狗,非同小可重要之至,如何能称为杂事?下人们向来粗手粗脚不尽心,上次丢了一条都不知道。若是再不好好照顾,病了瘦了,等它们的爹回来看见,定要心疼。”
爹?
方思明一怔,转念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拐弯抹角地骂了,想起这些狗东西面对原随云又是蹦跳又是作揖,而面对照顾了它们数月的自己却仿佛全忘光了似的,不由在心里暗骂它们忘恩负义。哼了一声道:“它们对你这么亲热,依我看,分明你才是它们的爹。”
原随云也发现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些小动物仿佛极有亲和力,轻轻叹了口气:“它们就是偏心我,我也很无奈呀。思明连这样的飞醋也要吃吗,嗯?”
说罢从盘中捏起一块肉干,径直塞到了方思明正要说话的嘴里。
方思明:“唔——???!!!”
——大哥!这真的是狗食呀!!!
——虽然味道还算不赖。
仿佛知道对方正恼火地瞪着自己似的,原随云自己也叼了一块含在嘴里,温温柔柔地朝他笑了笑,仿佛在说:你看,你有我有大家有,很公平。
方思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平衡,把那块肉干给咽了下去,然后又给原随云塞了一块。
他俩正在你一块我一块地互喂顺便喂狗,一名仆从匆匆赶来,朝原随云恭恭敬敬禀报道:“主人,行装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方思明停下动作,道:“大哥要去哪儿?”
原随云握着他手叼走指尖拈着的肉干,这才道:“我要回去蝙蝠岛了。”
方思明微一踌躇,道:“那我也……”
原随云打断了他:“你留下。”
“……大哥?”
原随云微微一笑:“我走了,你也走了,狗怎么办?屋后草丛里的兔子怎么办?屋檐下新孵了小鸟的燕子怎么办?嗯?”
第十三章
(原总:楚留香?……不祥的预感。)
这夜风平浪静。
三两星辰稀疏地挂在天边,云间一抹弯月似钩。浅淡月色落在海面之上,将盈盈细浪笼上了一层轻纱。
昏暗的海天相接之处,一点明光晃晃悠悠,若隐若现。
是船。
一艘庞大而结实,可以在最险恶的风暴中破浪前进的航船。
原随云就坐在这艘船最大最舒适的船舱里。桌上摆着棋盘,棋盘旁边是一壶香茶。他沐着窗口流泻进来的月光,一手执杯一手执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夜色已深,除却窗外浪涛声起伏不息,整艘船上寂静得如同只有他一个人。一枚棋子正待被扣在阡陌相交处,执棋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原随云侧耳倾听了一阵,随即站起身来,将棋子扔回棋篓,发出“咔哒”一声。
船上有人。
此人的功夫十分高明,无论是呼吸还是脚步都收敛到了极致,几乎无迹可寻。不过原随云毕竟是个练了二十多年耳力的瞎子,莫说是针,就是轻飘飘软绵绵的羽毛落到地板上都能立刻察觉。这几日无论是船工、侍女还是护卫的声音他都已经听熟,对方显然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何况还不仅仅是声音的问题——当他循着那极轻微的动静一步步行至底舱时,空气里隐约飘来了一丝诱人的酒香。
“……不知贵客到访,未能相迎,失礼之至。敝处珍藏佳酿甚多,尊驾若是喜欢,不妨与在下同至楼上,畅饮一番如何?”
一道挺秀的身影隐在摞满了酒坛的暗处,闻言微微一僵,回过身来瞧了原随云片刻,忽一掌毫无征兆地袭至面前。劲风扑面,原随云微微侧脸,雪白袍袖飞扬而起,好似两朵浮云般飘飘荡荡,却实则速度极快,转瞬就要缠上袭来那手。
对方却只是虚晃一招,身子一拧,便拨云见月般从两片袍袖之间穿过,轻轻巧巧跳上了通往舱外的台阶,怀中还抱着只坛子。
原随云一袖卷空,下一袖已飞了出去,趁对方错步躲避,倏忽间将那只坛子又抢了回来,放在手中掂了掂,侧头笑道:“……山西虞源酒坊窖藏三十年的梨花春,倒是好眼光。”
那人十分不服气,五指尖尖成爪,转瞬又攻了过来。他本站在舱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贴在了原随云面前,镶金的护甲抵在他喉间,另一手去抓酒坛。
原随云又极有兴味地轻笑一声。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像张脆弱的纸一样被戳五个洞,他却全然不惧,整个人直直往后一倒,同时将酒坛抛到了天上。
对方这一爪势头迅猛,却弱在只能近身,攻距极短。原随云这一倒,他一招用老,再不能接连跟进,便跳起身去够那酒坛。不料人在半空,忽一股大力扑面而来,似大鸟用巨翼煽动而起的狂风,将他吹得斜飞出去,重又落回船舱门口。
酒坛在天花板处划了个弧,重又被飞袖卷回到原随云手上。
兔起鹘落,寥寥几招,那人已经输了。
他犹疑了一下,似乎不确定下一步是该夺门而逃,还是该走上前来接受方才“畅饮一番”的邀约。
原随云道:“这酒虽好,也得有欣赏它的人来喝。否则与其久藏于深窖之中,倒不如尽数倒进海里,许能慰得龙君一笑。”说罢便似要将那坛子从窗户里扔出去。
对方默然不语,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的动作,显然十分不舍。
原随云叹了口气,坛子悬在窗口威胁般地晃了晃:“当真要我丢出去么?思明?”
那人终于出声:“……大哥。”
这一出声,整个人的气势都矮了一大截。方才还是某个夜半潜入与人喂招的神秘来客,现在却变成了做错事被自家大人逮住的熊孩子。
原随云将坛子抱回怀里,绕过方思明踏上通往外面的楼梯,快走到顶端时才转回身:“还不过来?”
方思明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一路走回了原随云居住的舱房。此刻月色移远,虽然开着窗,整个房间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原随云毫无滞碍地走进去将酒坛放在矮柜上,微微一顿,又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下一刻,温暖昏黄的光芒从桌上的油灯处散发出来。
方思明仿佛犯了什么错似的贴着墙根挪进房,又喊了一声:“大哥。”
原随云道:“我不是让你留在别院休养吗?”
方思明道:“……我想和大哥在一起。”
原随云道:“所以就自己跟过来了?”
方思明默默点头,一副又乖巧又讨好的模样。原随云今夜第二次叹气,十分地无奈。
接下来轮到方思明发问,他道:“大哥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没出声,惯常的招式一个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