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41)
中原,长安。
宫墙内院深处,淑妃红珊弯下腰替小皇子拉了拉衣裳,温声教他,待会儿行礼要记得口称父皇。
圣元帝为五万将士送行,神色肃穆将一碗酒捧在乐绍成面前。
正当盛年的乐将军接过来一饮而尽,又将酒盏抛下城楼。风卷着帅旗猎猎作响,在头顶上空铺开一个硕大的“乐”字。
江陵城北,纪山。
谢衣将仿照桃源仙居石像所做的人偶留在了偃甲房中。
桃源仙居图上扣了六子连环锁,和一排古旧的捐毒画卷放在一排。
北疆,流月城。
砺罂罕有地在祭典之时忽然现身,在祭台上所有人的惊愕注视下回旋了数圈,又带着骇人的怪笑声消失了。
沈夜未动声色将众祭司遣散,仅将华月与十余名高阶祭司留下。凛凛目光扫视了一周才吩咐:
一切按先前布置行事,万事谨慎,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十五日后捐毒城破。
宏丽国都化作一片断壁残垣,浑邪王逃入地下祭坛,手戴当年神农所赐国宝指环与王妃相拥死去。
乐绍成领兵杀入城中,却遭到带有魔气的矩木枝吸噬,以折损两万兵士的惨痛代价撤出捐毒。临走前偶遇兀火罗遗留在城中的幼子,遂将其救出城。
城破不久,南疆天玄教闻讯派人追查,然而所遣三人均就此失踪。
百草谷也派人赶赴捐毒,同样一无所获。
捐毒国自此从九州浩土之上消失,无数亡魂怨灵闭锁地宫,留下可怖传说,过往商旅尽皆绕行。
晗光古剑随同兀火罗首级一并呈入乐绍成帐中,从此成了长安巨贾家中的一柄藏剑。
而千里之外,北疆上空,心魔砺罂忙于吸食捐毒国难中爆发散逸的七情,本已危机四伏的盟约重又稳定下来,流月城自此换得最后十数年安稳。
数千年前留下的神之遗迹,也终于逼近了陨落的终点。
时光寸寸推移,朝着破晓之前的最深处,黑暗与光芒的分界线迤逦而去。
彼时流月城大祭司寝殿里,初七醒来那一刻,沈夜从他神情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有些恍惚,一时竟分辨不清眼前人是他只肯听命行事的下属,还多年以前那个与他纠缠背离又无法割舍的逆徒。
而初七的视线落在那只抚过自己额头的手上,掌缘齿痕宛在,提醒他前日发生过的一切。
他抬手去抓住他的手,他说,主人。
沈夜由他握着,勾起唇角,说,本座的利剑与护盾,岂能就此轻易折损。
殿外冷雨重又下起来,簌簌之声不绝,与许多年许多次的记忆都差相仿佛。
他们在这雨声里相拥而吻,一个身上还残留着殿外清秋的冷冽,一个重伤未愈,唇上带着异于平时的热度。
感于心。合于行。亲于胶漆。
冷与暖相贴,温度传递过去,渐渐分不出彼此。
像一场久远的虚空幻梦,十指扣着偷来的温柔,百年未醒。
没有来由,没有归处,无人知晓,他始终是他的属下,他始终是他的主人。
然而在抵达最终的虚无之前,长长来路,的确有过那样的陪伴。
在清晨穿过矩木枝条照进城中的第一缕光线里,在从沉思之间到寂静之间曲折蜿蜒的石道上,在空旷祭台下层层叠叠的无数石阶前,在大祭司殿摇曳闪烁的灯火旁,在庭院花池倒映着月影的碧水间。
你是我的梦境。
你是我梦境里唯一所见的人。
我在梦里与你执手相对,百年时光如河流磅礴壮阔。而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曾如此相拥,在彼此眼中看见星沉海底,看见雨过河源。
相诀累盈长,相会终有期
十五
[萍踪]
——师尊觉得,以凡人之力能否创制生命?
——创制生命?你又在转什么鬼念头。
——弟子只是想,倘若生命能以人力创制,或许就可免除疾患,超越生死。倘若有一日,人们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完好,不用为疾患所苦,不用为生死所困,那不是件好事么?
——呵,亏你想得出来。
——师尊觉得荒唐?
——荒唐未必,只是天道浩瀚,要以人力超越何其艰难。
——弟子也知这想法太过狂妄……然世间众生皆苦,倘若能穷极偃术一途,有朝一日能实现也未可知。
——倘若果真能实现,你的偃术可当得起通天彻地四字了。
——倘若果真能实现,弟子便将所造生命做得跟我们一模一样,千百年后我们不在了,他们却还能替我们活下去。
——如何能做到一模一样?就算真的一样,那一个你便能取代这一个你?
——这……应当并无二致。假若弟子不在师尊身边,但还能有……
——哦?不在为师身边,你是要去哪里?
——……弟子失言,请师尊恕罪。
——我随意问问罢了,看你这样子,不必在意。
——师尊。
——又是何事?
——呃,哈哈,无事。
……弟子但愿此生长伴师尊左右,师尊所在之处,就是弟子所在……
太初历六千六百九十年。春分。
长安城里春风拂面,耐不住寂寞的花枝压满了所有墙檐,开得闹哄哄一片绚烂。
谢衣站在街角,一回头就看见手握半截木剑的乐无异。
六年前他离开纪山去了朗德,隐居的日子多起来,外出时更很少在市镇停留,这一次为赴叶海之约滞留长安已算是例外。然而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在长安城中等候许久,果不其然只等到一只偃甲鸟。
叶海的声音从鸟嘴里传出来,说山洪爆发,说图纸绘制,说吾友你要是愿意就多等我三天……
谢衣无奈又好笑,因在预料之中,也并不气恼失意。
再回转身,后面便站了一个孩子,脸上挂着泪花,望着偃甲鸟的眼睛里却一闪一闪都是好奇。
这百年之间他做过许多偃甲鸟,大可载人翱翔,小可立于指尖,细细数来不下百种。只有传信用的却都是一个模样。
褐羽。白首。
短小尖喙。细长脚爪。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做了第一只这样的鸟,然而只要是传信所用,做来做去最后总是这一种。
好像唯有这一种,才能将所传讯息送达目的地一样。
小男孩在一问之下又抽噎起来,谢衣于是将鸟儿拿来哄他,微笑着对他说,终有一日,你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遇到你要回护的人,到那时候,若你手无缚鸡之力,可怎么办才好?
孩子似懂非懂。
只有那只偃甲鸟立在他肩头,黑亮的眼睛溜溜乱转。
长安并非可久留之地。
孩子的木剑上刻着纹章,是他认识的,再耽搁下去不免会泄露行藏。他趁那孩子偏过头和鸟儿亲近,悄悄开启法阵离开了街角。
出城向南,城外十里不到,高墙重檐的恢宏建筑已变了一番景色。
路边杨柳吐绿,偶有行人擦肩而过,都是远来去往长安的行客。
这地方他并非初次前来,知道附近不远有座小城镇可以落脚,于是不召偃甲也不用缩地法术,踏着光影斑驳的林荫道步行而去。
日渐薄暮,人烟渐渐稀疏,茶摊也不见一个。路边起了座小山坡,耸起一丛一丛小灌木。
谢衣沿着平缓坡道往前走,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一个粗犷汉子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上面下来,两人身上都披着厚重的铠甲,上面挂有红白羽毛缀饰,像是刚从战场回来的将士。
大汉走在前面,少年背着杆竹枪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一面跑一面喊着问,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去前线?
大汉边走边回他,这么猴急做什么?等你再长一年。
少年终于追上,放缓了脚步继续说,骗人,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师父,我想早日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