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28)
夜阑人静。
正是午夜时分,朦胧月光穿过交错的矩木根条洒进来,将街道建筑和花木树影照得明暗斑驳。
城中最下层一处荒僻的石廊下,两个人影正匆匆行进。
间或有压得低低的语声传出,又被脚下踩着水洼的水花声盖过。
许久,终于在一道机关门前停下来。
这地方是用来关押魔化人的,本来有人看守,但前不久忽然有个魔化人狂性大发,灵力暴涨数倍造成守卫死伤。为了安全起见,魔化人被制服之后就撤去了看守,改用偃甲卫兵替代。
然而此时这些卫兵却像瘫了一样,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前面的人径直走到门侧要启动开关,忽然被同伴伸手拉了一把:
……喂,你真要这么干?
你说呢?
那怪物癫狂错乱又力大无穷,真的放出来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收拾的。
嗤,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犹豫?魔化人失控之事已经被上报到大祭司沈夜那里,倘若追查下来发现是咱俩的过失,不死也是重罪。
……那你这么做,能担保他们一定追查不到?
上面如果发现魔化人闯入城内,一定会将之斩杀,到时候证物已销毁,没人能查得到咱们。
可这怪物不知会杀多少人,要是被人发现是我们将之放出……
熏染魔气出异状也不是第一次,只要稍加伪造,没人会发觉。
那人说着又转回头面对开关,冷哼一声:至于死了的那些人,就去怪沈夜吧,要不是他定下这熏染族民的法子,哪来魔化作乱之事。
一点灵力的微光从那人手上腾起,机关门中的转轴随即吱吱作响。
后面的那个像是终于想通了,也在手上亮起一团灵力,大着胆子站到另一边。
四面沉寂,一丝风也没有,几乎能听到时间的流动。
“……你说……这么做真的能瞒过去?”迟疑的声音。
先前那人被同伴的优柔寡断弄得不耐,然而还未等他答话,耳边就传来另一个声音。
“——不能。”
清朗的。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像一颗石子落进池塘,将凝固的平静打破。
他猛然转头,阴翳中走出一个人,半张木制面具将双眼遮住,步履无声,像一道暗夜的幻影。
头皮一阵发麻,手心不知何时渗出汗水来,他壮着胆子问,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对方很配合地回答,奉命处治此间事务。
“你……是奉谁的命令?是来处治魔化人的?”
他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个毫不在意的笑。
“不是,我是来处治你们。”
那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刀,锋刃森寒,在月色里反射出雪一般的清光。
流月城上是遮天蔽日的矩木,心魔便藏附其中。自其入侵以来的二十余年里,并没有多少人见过砺罂的真形,然而它确实存在着,存在于寻常时候看不到的地方。
看不见,并不意味着永远不会出现。
比如情感。比如疾患。比如宿命和天意。
比如暗杀者。
机关门前,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人灵力聚起开启门上机关,另一人则召出法杖朝来者扑过去。
而胜负不过须臾之间。
举着法杖的人还未近前就被一脚踹了回去,嗖嗖两道光刃从眼前飞过,机关上的灵力流一劈两散,本已向上开启了一半的门轰地一声掉落下来,砸在门槛上,严丝合缝。
倒在对方脚下的一瞬,一片衣襟从眼前一晃而过。
衣色如墨,边缘绣金,蔽膝末端有叶形花纹,仿佛暗示着这个人和这座城池至高统领者之间的联系。
“……你……是谁……”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又随着那个身体的僵硬倒塌而消散在尘埃里。
暗杀者将手臂一挥,刀上的血震落在地上。
依旧是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调,回答他:
“在下初七。”
捐毒一遇之后又是四年,偃师谢衣在人间消匿了踪迹,流月城却多了一个傀儡暗杀者初七。
严格说来他并不是为了暗杀而存在。
从被造出之后,他就跟在沈夜身边,如同一个影子,除了沈夜和瞳再没有一人知道。
因为心脏损毁,左胸腔中替换了精密偃甲,五感虽齐备,却没有心跳,好像身体里的时间就静止在了那个皓月黄沙的晚上,不再跟随四季流逝。
他并不在意。
事实上,没有记忆的人也再没有什么能够在意。沈夜虽然将他带在身边,和他交谈的时刻却并不很多,他只是要他跟着,看着,了解他身边所发生的事,并且完成他交给他的任务。
从前还是谢衣的时候他知道的很多事情,如今已经无法得知,然而从前他所不知道的,潜藏在表象之下更细微一面,却渐渐浮现在他眼前。
一张面具将他的脸遮挡起来,这个世界看不见他,而他却能看见外面的一切。
他是一个傀儡。沈夜是他的主人。
傀儡为主人而生,也为主人而活,仅此而已。
他持续开着传送术在建筑中穿行,速度之快连月光都照不见他的身影,宛若一段夜风。
夜色迷离,已经接近丑时。
大祭司寝殿里亮着灯火,从每一扇叶形长窗里透出淡淡的暖黄。
沈夜将手里的书简放下,单手撑住额头。
有一点疲累,如果去运气冥思片刻应当能恢复过来,然而他不想去。像这样彻夜无眠的日子时常都有,一次两次早成了习惯,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在感觉中竟是没什么分别。
他转过视线去看寝殿另一侧。
那里曾经有一间偏殿,后来他下令拆除了,当年通往偏殿的廊道处如今只是一堵墙。
曾经是离他最近的一处所在。曾经。
思绪就在这里中断了,那后面的字句似乎不可触动。
四周静寂中忽然有一点微小的波荡,远远传过来。他收敛了心绪,轻声说了句,进来吧。
一身黑衣的暗杀者从殿门处显出身形,走过地毯跪在他面前,遮覆双眼的面具微沉下去,是尊卑明确的姿势。
他说,主人。
沈夜问,都做完了?
初七说,是的,主人。
言简意赅,一丝多余的话也没有。这样的任务说起来虽然复杂,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不过是要他练练手,免得少了实战经验而已。
沈夜说那就下去吧,好好休息。初七应了声是,身下便展开传送法阵的光。然而还没等他消失沈夜又把他叫住,他停了法阵,仍旧单膝跪地,等待指示。
没有声音。等了一阵才听见沈夜开口:……这次处理了几个人?
他回答,两个。
沈夜说,让你亲手把这些人处决掉,有什么感觉么?
隔着面具的眼睛略微抬起,像是对这问题有些意外,然而随即又低了下去。
……没有,主人。他答。
沈夜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想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又像是透过他看见更多更远的事情。
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轻笑,说不清是在笑他还是在自嘲。
沈夜说,去吧。
外面是苍茫夜色。
如果从高空俯视,整个矩木树冠就像一把浮在空中的阔伞,伞下笼着数座小小的圆台。每一座台上都住着烈山部的族民,千门万户,城阙深深。
初七站在大祭司寝殿外的廊道下,回头望去,那座宫殿依然灯火通明。
是视野中唯一的光亮。
[念]
太初历六千六百零四年。小满后。
神农寿诞祭典当日。
天气似乎很好,阳光照得肌肤生暖,透过眼皮都是一片薄红。
沧溟从空茫中聚集起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