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24)
隔日他带阿阮离开了纪山,临行时从山巅放飞了最后一只偃甲鸟。
通天之器被拆解,伪造成四个偃甲蛋的模样。他仿照桃源仙居的情境布设了幻境,将自己生平与昭明之事写入帛书,留在幻境之中。
一路辗转向南,与历年结交过的几位朋友短暂会面。一枚偃甲蛋放入桃源仙居图,另外三枚交托给了呼延采薇和另一位偃师好友。
因为传信泄露的缘故,他没有再跟叶海联系。他想他们许多年都少有会面,此事应该还不至连累到他,只是日后能否再聚怕是要看天意。
也许自己的不告而别,对叶海来说反而不算分别吧。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雨水。
流月城。
心魔与流月城的合作仍在进行。
以魔气熏染族民虽大致可行,然而情况因人而异,体质孱弱者有之,心智不坚者亦有之,期间曾有人因耐不住魔气而死,魔化成为怪物的事例也连续发生了数起。
沈夜一方面下令暂缓熏染,另一方面将魔化人囚禁起来交给瞳研究,要他寻找导致魔化失控的原因。
就算魔化之后无法恢复,熏染之事也还是要继续下去。就像当初第一次投放矩木枝后,下属回报在人界引起的祸乱一样。多一个人的血,也无非是在已有的罪孽上再添一笔,何况能够全族迁徙的日子还远远未到。
华月收集了西域诸国的调查结果,尽数呈报给沈夜。
她所知的调查缘由是为投放矩木枝寻找合适地点,然而无论是人手的调派还是调查的详细程度,沈夜都亲自过问,她知道他并非不相信她的能力,然而如此慎而又慎还是令她惊异。
结盟以来,流月城半数以上的中高阶祭司都已接受了魔气熏染,是以下界活动,探查人间地况和兴建据点都早已不是问题。
高阶祭司中未接受熏染的,大概只剩下沈夜自己。
砺罂曾经饶有兴味地向他提起,他推说盟约尚在,此事不急。
熏染魔气能够对抗下界浊气,对已经患病的人却并没有治愈之用,大概浊气所致的病症本就无药可医。
沈夜记得当年从矩木核心出来,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对他身上的试验结果是如何欣喜若狂,以为以神血效力真的可以将恶疾根除,从此再不受病痛所扰。
可惜,这一点那人也算错了。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报复的快感多些还是悲哀更多,然而有一件事他心知肚明。
——那病症还在。
像潜伏在他身体里的一只野兽,不动,不出声,虎视眈眈。
它看上去纯良无害,很多年都躲在暗处没有发作过,却会在某些时刻毫无预兆地突然来袭。一个刹那就会疼得眼前发黑,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五感迟钝身体不听使唤。
那一瞬很快就会过去,只是余威还要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好在发作得少,几年也不见得有那么一次。他刻意掩饰,于是周围的人都不曾发觉,包括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想,除了烈山部的迁徙计划,其它都无足轻重。
当然还有一件,他不想花太多精力在上面,却依旧占去了不少心神。
是为了诛杀一个出逃的反叛者,还是为了抓捕一个悖命的逆徒,又或者只是不甘于听任他远离自己的掌控,明知彼此殊途,依旧牵绊着,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
他在等谢衣出现。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惊蛰。
静水湖。
桃花红了。
几场春雨过去,竹林的新叶都被洗得发亮,连天空都是透着水润的鸭卵青色。一只蚂蚱从草尖跃起,倏忽不见,只余下一根被压弯的弧线上下晃动。
谢衣踏着水行偃甲渡湖登岸,又回头看了一眼。
幻术遮蔽下,湖心那座小岛无形无迹,万顷平湖如镜,一如他初来乍到的那一天。
直到前一日阿阮仍是不肯离开,急切切地说,谢衣哥哥,就是危险我才要跟你同去,不然遇到危险谁来帮你,我可是神仙!
小丫头摇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露草……
谢衣终于还是用岩心玉诀将她封印,留在了桃源仙居的风亭之中。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阿阮与昭明剑心息息相关,巫山相遇时只觉得她烂漫天真,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有上古仙神的强大威力,倒像是由来深远的山精树灵。
相逢即是有缘,然而六年相伴,这小丫头是真的将他当作亲人了。
他对着那座昳丽石像郑重一礼。
阿阮,但愿此举能留给你他日的机缘。
次日天明,他将偃甲人从桃源仙居图中带出,撤去了加在他身体里的最后一道禁制。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再没有谁能够中止他的行动了,他会一直呼吸,仿造的心脏会持续跳动,五感齐备,直到他像其它真正的生命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如果有一天还能回来,我会把前因后果慢慢解释给你;如果不能……也无妨。谢衣将自己的单片偃甲镜取下,放在偃人手边。手心里的纹章赫然在目。
——就代替我,在人世间多停留片刻吧。
出了静水湖就是朗德寨。
石墙阁楼,拱桥栈道,陋巷炊烟。
寨子里的人有不少他都认识,也曾经帮寨中做过些便用的偃甲。他踏着绿苔遍布的石板路走过去,想这数十年来自己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千家挑灯,万户捣衣,众生虽苦,却也能在艰辛中透出几分清欢。
如果说当年向师尊请命是为了不让全族人背上血腥杀孽,如今亲身遍历人间冷暖,更知道心魔为害深重。
他想这数十年出逃在外,漂泊找寻,挣扎与思念都算不得什么……只是无法安心。
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仍被心魔盘踞,不知今日又是何种险恶境地,自己非但不能留在师尊身侧为他分担一丝一毫,还在暗中做着与师尊计划背离的事。
甚至今日,他明知此去捐毒有六成以上的风险会和抓捕他的人正面遭遇,却还是动身了。
他将身后事一一作了安排,想来若昭明之事不泄露,或许能蒙上天眷顾,哪怕是数十年上百年,仍有人能找到它,也算是为除去心魔留下一线生机。
能够平安回来的话当然好,如果被抓住,也不能被带回流月城。
……大概就是永诀了。
道长而歧,终是无法两全。
一路行去,寨口附近架设着两座桥,桥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小童,脚步轻快,笑声清脆,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活泼泼的生气。谢衣与他们交错而过,隐约听见身后的对话,是软糯甘甜的童音。
——阿哥你说,为什么春天来了,燕子却要走了呢?
——阿娘说,燕子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北方,它不是要走,是要回家了。
……回家。
杏花如雨,沾衣欲湿。在他身后铺开一整个明媚的南疆春天。
[早客]
太初历六千六百年。清明。
捐毒国附近。
日光猛烈,胡杨树在沙地上投下清晰虬结的剪影,向阳一侧的树皮都微微发烫。
马贼头领捻了捻唇上卷翘的胡须,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外来者,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吆喝:
“喂,你是中原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对方却不答话,在这鸟不生蛋的沙漠里,那身素色衣袍看上去有种令人恼火的一尘不染。
他们是从距离捐毒最近的那片绿洲跟过来的。
帮中兄弟在岔道附近远远看见那个人,衣着饰物虽不扎眼,手里却拿着一件奇巧之物,几个圆环相互嵌套着,无人驱使却自行转动不休,看得人目瞪口呆。
那兄弟自然不认识,然而马贼头领在往来中原的商道上混了许多年,多多少少有几分眼力,认得那东西是件偃甲。单看精细程度,别说西域,就是在中原也是值钱的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