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史家公子(128)
“怎么,看见嫡母也不会磕头请安了?你姨娘怎么教出你这样不肖的东西,合该拉出去打死!”王夫人在小佛堂里,一脸怨毒的看贾环狠道。
外头的阳光洒到贾环背上,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面孔,贾环站在佛堂门槛外,没去看王夫人那张扭曲的脸,抬着头像是在注视着上方悲天悯人的菩萨。
佛堂静谧,可人心却不。
“小畜生!你……”
“太太这样焦躁易怒可不好。”贾环的声音淡淡的,向前一步迈进小佛堂。
王夫人这才看清贾环的脸,那双眼睛高高在上怜悯的看她。
后宅如朝堂,王夫人起起落落这么多年没像今日这般憋屈难受过,一口老血堵在心口,让她暴戾的想要杀人——当初就不该忍下了,就该把赵姨娘那贱婢捉来,用到划开她的肚子,一点一点把血红的孽种从她肠子里抓出来,一点点剁碎了,给那贱婢吃下去!
王夫人状似疯癫,眼眶赤红。
叹了口气,贾环语带怜悯:“太太何必作这姿态,这处儿,除了我再无旁人,太太即便作出这失心疯的态势来也出不了院子,更何况我能来这处儿,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太太还不明白么?”
王夫人这才发现这佛堂里一个仆妇也无,登时破口大骂:“小畜生,你、你打什么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是太太打什么主意才是。太太丑态毕露,想是一来想借病出去这禁足的佛堂,二来也给我安个罪名罢?啧啧,太太果真是太太,蛇蝎心肠满腹算计。只是环儿如今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此处,太太真不明白?——老太太和老爷这是把作弃子了呢,给环儿出气用来着!”
王夫人怒道:“小畜生胡说!我有宝玉,我有娘娘!老太太又能奈我何!”
贾环笑着摇摇头,居高临下轻蔑道:“保龄侯府嫡夫人戚氏如今还在后院里瘫着,听墨哥儿提起,那形容实在可怜!太太大概不知道,想来这滋味太太很快也能尝到嘴了,等二老爷续娶了新夫人,太太就在佛堂里养心赎罪罢。”
说着,转身边行边道:“我今儿来看你,你这可怜卑下的样子,实在深得我心——太太满面尘灰又老又丑的模样也算是让环儿一乐,我便把这信儿说与你听。”
王夫人大怒扑上来抓打,贾环微动身形躲开来,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到王夫人肩胛处,王夫人顺着她扑上来的后劲儿倒在地上,哭嚎起来。
贾环看一眼外面的艳阳碧空,压在身上十多年让人窒息的桎梏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去。
走出这偏僻小院,早有心腹长随小厮围上来,看都不看一眼荣国府管事、婆子的一脸献媚讨好,冷着脸扬长而去。
这越是踩低捧高的奴才,越是贱皮子,眼见贾环这做派,越发的恭敬推捧,一群人贴着冷屁股,送出去那老远。
贾环走了,王夫人却日日挠心,贾环的不齿轻蔑、怜悯嘲笑,还有他说的话日日夜夜回荡在她耳畔,让她着了魔一般不得安宁,本来小佛堂里的吃用,半点也没苛待,也常有薛姨妈、宝钗以及又体面的管事婆子来陪她一起念佛诵经,可耐不住王夫人各种的疑心逼问,还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摔打咒骂,慢慢的人烟稀少,用度渐薄。
偏贾宝玉大半的心思都用在疼宝钗主仆以及他那一屋子的‘姊妹’身上了,贾母又拿话哄住他,白日的时辰里还有贾政的严加管教,他跑来看过王夫人数次,每每都有贾母的得用婆子在,说不得几句就被劝回去了,后来习惯了来的愈发少了。王氏见不着儿子,心里更是深信贾环那话,大闹了数场,叫贾母更不愿轻易把她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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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宝玉——你这冤孽呀,我生你养你,你——唔唔唔、放开!唔唔!”
两个力壮的婆子堵上了王氏的嘴,把人往小佛堂正室里一推,哐当锁上了门儿。
王夫人拿下嘴里臭烘烘的破布团子,一时有些懵,这些婆子怎敢这么大胆?难不成……
死劲儿拍打着门窗,王夫人声音尖利刺耳,只是外头静悄悄的,连个应声的下人都没有,王氏的心一沉再沉。
“哟,行啦,二太太,您也别拍啦,这人都吃喜酒去啦,哪儿有人应你?高墙深院的,您呀,就是喊破了喉咙外头也听不见不是?”一个老婆子挨着门,慢慢的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王氏如遭雷劈,当下就哭嚎起来:“贾存周你这个负心贼,贾史氏你个老不死的!我还没死呐,竟敢竟敢……你等着!我兄弟进了京高升入阁,看你如何解释!等我出去了,倒叫那没脸没臊的贱妇好看!有我王家一日,叫你贾家都跪下来求我!”
外头的婆子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晚啦晚啦,哪儿还有什么王家兄弟,啧啧,真惨呐,听说王家那位要入京的大人一家路遇山匪,王大人当场不治,他家夫人等一并女眷也没逃了强人的手去,官兵到时都被糟蹋了去,哎,就剩下个吓软了腿的小子,正是太太您的内侄,叫仁大爷的那个。”
王夫人不信,“不可能,你这老婆子作死,敢来哄我!”
“我哄你作甚,老婆子快入土的人啦,说的是人话办的是人事儿,不像太太你活人办鬼事,这都是报应!”那老婆子的声调高了一高,又低缓下来,“太太别不信,您这内侄子真真儿像您,王家败了,在咱们府里白吃白喝作威作福的,这不,看上了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们,嘴上占便宜不说,还用那下三滥的法子享用了宝二爷的大丫头碧痕姑娘,这碧痕心气儿多高呀,一心攀高枝作姨娘的,倒叫个无赖污了身子,怂恿着宝二爷报仇,谁想宝二爷打狠了,王家大爷就没气了。嗳哟哟。”
王夫人瘫在门后头,只望这是一场噩梦。
半晌嘶哑道:“不可能!若王家出了事,那凤丫头,对!凤丫头!凤丫头怎地也该跟我道一声儿!”
那婆子嘶笑,声音跟老鸹似得:“琏二奶奶呀,二奶奶伤心过度,新生的小哥儿也不大好,和琏二爷买了处庄子住进庄子上养病去啦。那仁大爷和太太一样儿的势利眼,眼见着宝二爷房里富贵得势,自打来府里哪亲近过琏二奶奶呢,这不,仁大爷给打死了,老太太叫发埋了也就算了,命阖府里都说仁大爷出走了呢。”
这时,外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远远传来。
那老婆子艳羡的舔了舔嘴,“唉,这好事老婆子也不能过去讨碗老酒吃,真是造孽。”
王氏哆哆嗦嗦道:“外头,外头?”
“唉,不怪太太不知道,是薛家太太的好事呢!薛家姨太太这是要敕封七品的孺人呢!”听闻是朝廷诰封,王夫人心松了一松,又喜道:“我也是五品的宜人,是了,一会子定会派人来请我出去,让我大妆了去谢恩去!”
“五品,嗨,太太您还作白日梦呢,背了您的挂,连二老爷都受斥责了呢,你的诰命早就被削去了,喏,您现在要见了大太太和薛家姨太太,都得磕头请安来!”那老婆子努努没牙的嘴,往日头晒到的地方儿挪了挪。
不管里头王夫人形状嘴里只管道:“太太您的下场还早呢,这才哪到哪儿呢,您看,这小佛堂院落里干干净净的,你吃的也是好米白面儿,不能算报应,得落到十八层地狱里,生生受着活罪,那才是您的下场。”
闻言,王夫人抖着手指头,喝问:“你!你是谁?”
那老婆子嘿嘿笑了几声儿,道:“太太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死老婆子了?嗳哟,我是金钏儿和玉钏儿的娘啊,白老婆子。太太您看看,老婆子那两个苦命的闺女是不是在你身后头看着您呐?还有那个没能下地的小孙孙,是不是趴着您的裤腿儿叫‘太太’呐?”
王氏只觉得这佛堂里阴风阵阵,吓得蜷成一团,捂着脑袋求饶:“别!不不,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