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之空城(空城第一部)(4)
鲜美的,脂香四溢的肉味,仿佛一直在口中留存到今日。
那是尝到的第一口美味,培西拉给我了许多许多的第一次,他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类,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爱上的人。
但是培西拉并不爱我。我是可以和他同生共死的同伴,仅此而已。南城陷落的那一天,在熊熊大火中,他推开了我。
向下坠落的过程很长,我在空中用力地睁眼回望,他与白亚站在将倾的城墙上,在火中,一对璧人的俪影,如一张古画,不惧死亡,不惧一切一切的磨难,没有什麽力量能让他们分开。
眼前模糊一片,他永不会知道其实我并不想要逃生,我想要的,是与他站在一起……就算他知道,他所做的选择也不会改变吧?他仍然拉住了白亚的手,将逃生的机会给了我。
这个选择异常明确。
我是个应该得救的朋友,而他身边站的,是要和他同生共死的爱人。
多麽美好,多让人嫉妒。
那一瞬间,心中转了一千一万个念头,似乎过了许久,但在我落进湖泊之前,蓝色闪电从我口中喷出,如惊雷一样的巨大爆破声响彻整个陷入火海的南城。
一直一直,没有在培西拉面前显露我不同於凡人,是因为抱著那个希望,希望他视我如平凡的人类,希望能……令他爱上我。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终於可以死心放弃,他不爱我,我也没有必要再隐藏。
因为,我要救他与白亚的性命,我不必顾忌让他看到,我是一条蛇……
而今天,他的儿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培西拉,你知道你的儿子在寻找皮克娄的宝盒吗?他知道当年我们九死一生的经历吗?他那清澈的眼睛,多象初见时的你……
皮克娄的黑暗时代,已经永远一去不返,邪恶的盒子,也永远不会再现於人前。培西拉,许多年前我们愿意付出生命来毁灭的盒子,今天,你的儿子却追逐传说而来——
世事
难料。
昏昏沈沈中,我汗如雨下。每一次褪皮,都这样痛苦,仿佛撕心裂肺样的剧痛。旁边聚集的蛇群不安地“!!”长响,似是急於分担我的苦痛,又似给我毅力和安抚。
很久以前,还是一条小蛇时,褪皮并不如此艰难。
或许这就是成魔的代价。
这是近四十年来,第三次褪变。
终於——我精疲力尽地躺在石殿中,周围的蛇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周身湿漉漉的如同从水中捞起来一样。每一分力气都耗尽,我舒展身体,躺著一动也不能动。
被褪下的旧皮积绊在脚边,我冲它轻吐蓝芒。它慢慢腾空而起,火苗从中段燃起,向两端蔓延,眨个眼,那层皮化成了灰烬,散落无痕。
一次与一次之间,相隔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与培西拉相遇後的第二年,我第一次褪化。与之相隔五年後,第二次。到了今天,才有这一次。费力地举起手,摸到光滑的,新生的,如婴孩儿一样的肌肤
我一直以老人的面貌,生活在鲁高因。现在看来,是不能够再回去了。
我变回了,少年的外形。
长生不死的生命,与人,绝不相同。一次次褪变,我的相貌都与从前有所不同。一开始的我普普通通,现在则进化的有些妖异。
毕竟我是蛇,妖蛇。
与我相识的有著共同经历的人,渐渐老去,离开,只留我自己。有时我觉得很迷惑,那些往事,瑰丽的、伤感的、悲切的、雄壮的……只存在於我的记忆中,如果有一天,我也忘记了,那麽,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盛放过的生命,黑暗中曾绽开的眩目的烟花,还有什麽痕迹?还有谁知道,谁记得?
恢复了一些体力,我摸索到自己预先准备的衣物,一件件套在身上。
既然是以人的相貌生活,就必须守规矩,不能衣不蔽体。
忽然有异响,惨叫,厉呼,刀剑相交的声音。
我一惊,那声音一路由远及近,极快地到了跟前。
轰然巨声中,大殿的石门被击得粉碎,乱石迸溅,我急掩住头脸,手臂和腿被尖石击中擦破,传来尖锐的痛楚。
声音忽然止歇,我放下手,门口有光照进来,几个人类的身影背光站著,看不见脸。
“这里怎麽会有人呢?”其中一个人惊疑不定地说,大步向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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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同一个天体 学会用眼睛去定情
爱情是面镜子 有谁住在那里
我寻找你 看见天敌
点破天机 用我一滴泪的力气
是谁发明抽屉 连心一起锁上去珍惜
以为爱是天梯 顺著它的方向
我只捡到 玻璃鞋子 花样繁复
伤心是唯一的造物
我不要爱的空城 请给我你的天真
我不要情色掌纹 为他作无谓的牺牲
我不要爱的空城 抹去流星的陪衬
在岁月渐老的国度 只看你轮廓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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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一瞬间,我以为时光倒流了回去。年少的培西拉,英俊的面容,挺拔的身姿,温和的声音……
他扶住我的肩,我明白过来,这是劳伦斯,培西拉的儿子。
“你是谁?怎麽在这里?”他问。虽然时间地点都这样危险重重,但我却恍惚难言。
“亚莲,你来给她裹一下伤。”劳伦斯冲身後喊。一个人走近,我认了出来,是白天见过的,那个要买法师木杖的女子。
她细心地给我止血,上药,包起伤口。
幻觉吧,应该都是我的幻觉……真的象是回到了过去,培西拉倾心爱著的白亚,也是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子。
“你是怎麽来到这里的?”亚莲说:“可要我们送你去城里?”
我在心里冷笑,说什麽降妖除魔。要说魔,这一片沙漠里,我称第二,没有哪个不要命了的敢称第一。他们却一点儿看不到我是什麽模样。
但是,不是不危险的。如果他们早些进来,而我还没有褪掉旧皮,那是必死无疑。
“你们是谁?”我轻声问。
“我们来自西面,是来铲除这里的魔王塞纳洇。你为何一个孤身在此?你怎样来到这古墓里的?“亚莲说。
“我是商人的儿子,跟商队一起穿越沙漠时,遇到了妖鬼……”我小声说:“同伴都不知去向了,许是死了……我不知怎麽就到这里了,刚才醒过来,就碰到了你们。”
他们为难地互看了一眼,劳伦斯说:“四海,你送他回城吧。”
一个穿黑衣的女郎走到跟前,冷冷地说:“你还能自己走路吧?”
我试著站直迈步,但力气没有恢复,而且,腿上两道割伤也不浅。
“扶著我。”她的面庞雪白,眉眼非常秀美,但是说不出的冷漠。她的额上有显眼的,古老的血印——黥面?库拉斯特的血刑?
这一队人好杂。
劳伦斯不用问是来自斯坎奇诺那个权力之城。亚莲的容貌似是东方人。而这个四海,不必猜,我也知道她来自哪里了。
崔凡克神殿的血刑,惩罚神殿中胆敢背叛的黥面——我听说过。但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让我见到。
她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叛行,会被烙上血印,却不赐死呢?
我随她向外走。
不经意地回头……我要不要,给他们一些忠告呢?
这座古墓之所以被我选中来褪皮,正因为其他的小妖不敢来,墓的里面有鲁高因最最骇人的传说。
算了,看他们的身手气宇,它不是他们对手。
反正我的族类已经非常知机的躲藏起来,我没有必要自曝身份。
我跟四海慢慢地走出古墓,一路上妖尸散布,血腥味刺鼻而来。我没有忘记扮柔弱,一个商人之子,十来岁的少年,可不能看著这样的景象行若无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