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同人)[白玉堂]风吹衣(60)
陆采莼摆手示意他莫要再说,衙役“嗐呀”一声,把袖子一甩,咬着牙瞪着面前紧锁的门,不再讲话了。
唐氏在门内又道:“易师爷,奴家知您老人家是话事人,这才迫不得已来了您老的宅子里。奴家身上还有些钱财,都搁在灶上了,事后进来取便是……”
易师爷闻言,顿时满腔火气噌地便冒了上来,他捶着门骂道:“什么腌臜钱,莫脏了我家的灶台!”
当下,外面人七嘴八舌地讲,要把门撞破了进去,这婆娘既是想着来赔罪的,必然不敢伤动易妪。陆采莼眼见事态不可收拾,便压低了声音对易师爷道:“师爷,我有一句话……”
易师爷撇过脸没瞧她,却挥手示意她快些讲。陆采莼轻声道:“虽说唐氏没想伤害易婆婆,但听她话里话外,都是轻生的意思。保不准她自戕,搁在师爷家中,毕竟不是个好事。”
易师爷道:“换了宅子便是,哪有那么多讲究?”
陆采莼道:“莫说换不换宅子,万事求个两全其美。我这便逾墙进去,好歹也把她带出来。只求师爷在外面多和她讲几句话,拖延片刻,我能悄悄分出身进去。”
易师爷望她挥挥手,似是同意了。陆采莼向他颔首,拨开人群,向屋宅后面绕了过去。手把住垂下的枯黄藤蔓,脚在墙上一蹬,陆采莼便荡了进院子里,一落下,踩歪了菜畦里一株雪地红。拿足尖把菜株拨正,她蹑手蹑脚向屋宅靠近。
遥遥听见前门易师爷似在和唐氏讲着些甚么,无非是快些将易妪放出去之类的话。
陆采莼听着声音,辨别唐氏究竟在哪一间屋子里。
忽然,那屋内的唐氏叫道:“陆姑娘——陆姑娘怎不讲话?”
陆采莼闻言一惊,看准了唐氏所在的那间屋子,见那屋顶烟囱,该是炊房。辨好了方位,陆采莼忙奔了上去。
便在这时,她鼻端嗅见一阵烟味,那炊房顶上的瓦片底下腾起了密密细烟,烧火筚篥剥落的声响也炸了开来。陆采莼心叫不好,这唐氏恐怕会放火烧屋。
里面传来哭声和求饶声,听着像是易妪。那前门的人也听到了这声音,纷纷叫骂起来,许些人用身子撞门的声响砰砰可闻。
陆采莼扑到炊房前,却不料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散着满头白发的易妪跌跌撞撞从屋中跑出来,陆采莼见她脚步不稳,忙伸手兜住了她,对她道:“甚么都别管,快去开院子门,他们都在门外,叫他们进来救火。”
易妪脚步蹒跚地奔向前院,陆采莼却向反着的方向,冲进了宅子当中。一进去,刺鼻的青烟熏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口鼻中阵阵刺痛。她弓腰捂住口鼻,四处查看情况。
易师爷的宅子颇小,浓烟烈火还没侵逼过来,她瞧见左边那间屋子紧闭着门扉,便知唐氏定然藏在当中。便在烟火腾然之际,她听见那屋内传来椅凳到底的声响。
陆采莼奔上前,咬牙掣刀,对着门上铞链便是一阵猛劈。
易妪开了院门,那些个堵在门外的衙役和县民都提着水,涌进院子里救火。
陆采莼劈砍着锁链,眼中涌出眼泪来,不知是不是被烟熏到了眼睛。
屋外嚷叫声、泼水声、火焰腾烧的荜拨声,落到陆采莼耳中,只剩刀砍在门扉和铞链上的哐啷。
门锁似有松动,陆采莼抬脚狠踹门,砰砰声不绝于耳。
訇然一声,门被踹开了。
烟火熏燎中,唐氏被一根布带悬在梁上,脚下是踢倒的椅凳。她衣裳破烂,面上都是污秽的血痂,她不会骑马,想是从马上跌了下来,滚进了泥泞里。
陆采莼微张着嘴,眼中的泪已经干涸。她盯着梁上悬挂的尸体,腿一软,跌倒在地。
那屋宅外响起熟悉的唤声:“六妹!快出来!”
第四十二章
陆采莼半抱着被白玉堂从火场里拖出来时,神智未清明,面上都是烟熏的痕迹,衣裳也被火焰燎了好几个小洞。那宅院中的火渐渐被扑灭了,唐氏的尸首也从屋宅中被抬出来,易师爷面色铁青,易妪掩面低声啜泣,颜查散一脸凝重,衙役和县民还在交头接耳。
白玉堂手臂架着陆采莼,轻轻拍她的脸颊。陆采莼回过神,才捂着嘴咳喘起来。她渐渐站稳了软着的腿脚,目光望过去,看卧在地上的唐氏。阵阵悲凉涌上心头。
她对白玉堂道:“五哥,咱们先回衙门罢。”
白玉堂瞥一眼唐氏的尸身,未问她缘由,只慢慢搀扶着她远离了人群,向颜查散的屋宅走了开去。脚还未迈进门槛,院子里便一气儿奔来了扈锦,他见了陆采莼浑身的狼狈,忙问道:“莼姊姊这是出了何事?我娘亲如今在哪处?”
陆采莼一句话也不想答,只对着他摆了摆手。白玉堂道:“你还是先回屋里待着罢。”扈锦看看白玉堂,又瞅瞅陆采莼,想了一想,还是让开了。
跟着扈锦是雨墨和碧桃,两人听了白玉堂的话,都不敢冒然上去问,只是随着他们二人,时刻待着他们有甚么需要帮助的,可助一臂之力。
进了屋子,陆采莼坐在榻上,方开口,用已然被烟熏得嘶哑的嗓子对白玉堂道:“五哥,你先带阿锦去看看唐大娘罢,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就好。”
白玉堂无话劝她,只得屏了门出去。往外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屋子里便传来压抑的哭声,嘶哑的呜咽萦绕在屋宅周边。
唐氏的尸身被抬回衙门放置,扈锦免不了也是哭,颜查散和易师爷都立在旁边,各人心中都有各人的打算。事情既然已挑到了明面上来,易师爷干脆把内情都供给了颜查散,一众参与的人都聚在了屋宅里,等待颜查散的发落。颜查散最终还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衙中职位,各人是去是留,自行决定罢。此事若是被揭发上去,下官一人扛下便是了。”
这一番话讲出来,众人都感恩涕零。此等护佑百姓的好官,在扈泰平在任之时,凤台县的百姓是万不敢想的,如今当真来了一个,他既保众百姓,众百姓也定会保他,只是此后会不会出事,众人也不好断言,但只要能捂住一刻,便捂一刻。
最后,众人商量了一轮,决定还是把扈锦送往唐氏娘家。
而陆采莼直到深夜里才平复下来,但一直闭门不见任何人。白玉堂曾进屋里陪了她一阵,听她问梅鹤和庞煜还在不在,又出去驿站问,却被告知这夫妻二人今日早晨便动身回汴京了。
待陆采莼平复,白玉堂便对她道:“前几天看你总在忙唐大娘的事,便未和你说。包大人从汴京来了信,讲他们追查鸿渐阁有了头绪,在襄阳有个在渊馆。咱们挑个日子,离开凤台县,上一趟襄阳,看看情况罢。”陆采莼闻言,微微点头。
翌日,陆白二人便收拾了行囊,向颜查散拜别,要下襄阳去。
陆采莼临行时,对颜查散作长揖道:“颜公子,民女给县衙上下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公子谅宥。临别之际,只陈一愿,愿颜公子前程似锦,路途坦荡。”
颜查散默然送别他二人,直到出了凤台县地界。乘上来时的马,马蹄敲官道嘚嘚一串响,颜查散目送着这二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平林之中,这才转回身,慢慢地往县中回去。
披星戴月,餐风宿露,直至渡江南下。渔船中点起灯火,擎一星光亮,摇漾在江面上。
陆采莼坐在船头,白玉堂立在她身后。拿足尖勾船下江水,陆采莼道:“五哥,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何在唐大娘一事上,积怨如此之深么?”
白玉堂确实觉察她对此事的所思所为异于常人,便问她道:“你现在愿讲了?”
陆采莼微微颔首,道:“我既叫师叔作师叔,非是因我阿爷,而是我阿娘。”
白玉堂忽想起与陆采莼初遇时,闹市当中,她被自己扯住胳膊,自己胡诌她是被阿爷卖到了陷空岛卢家庄,她当时便似被触了逆鳞一般,张口就要驳他,还好反应及时,收住了。此前,她从未与他讲过自己父母的事,如今既然开口了,白玉堂便侧耳细听。
陆采莼道:“阿娘与师叔是在一个师父手底下学艺的,只不过是走江湖的杂耍罢了,师叔后来另有奇遇,才练就了一身好武功。而我阿娘嫁与阿爷,他那时只不过是个穷儒生,糊口的本事便是在衙门里写文书。那时,在乡里出了一件事,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山贼,截了运经乡中的商纲,自己没有吞没,反而把财物都散给了乡中百姓。行商把这事上报给了县令,县令便派人下乡里来,一面是捉拿山贼,一面是把分散出去的财物从百姓手中讨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