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同人)[白玉堂]风吹衣(18)
她又挣动锁在身前的手,只觉那绳竟越挣越紧,该是浸了水的牛皮绳子。
眼角余光忽见一块头扁嘴尖的石头躺在脚边,她伸直了腿,探将过去,绑住的双脚夹住石块,腰折将下去,好容易把石块握进了手中。把右手拿住那石块,她拧着手腕,使尖嘴去割绳子。割了一气,牛皮绳未损分毫,手腕却给划破了皮。
她抬眼望天上月,估算了时辰,心说到时白玉堂来寻她,也得留个记号才好,一咬牙,把石头割起自己手腕来。
血霎时便顺着手腕淌下来,流过手掌,汇到手指间。陆采莼狠咬住下唇,忍住疼,颤着指尖,刚在裙裾上写下一个“阝”,血已干在指缝中,她撕下裙裾,只待再割一道,放出血来,却听见户枢“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来了。她赶紧将裙裾抛到一旁,再挪着腿压住。由于石块太大,藏不住,她只得忍痛扔了。
来的是红漆鬼面。他身子不长,浑身是青的打扮,像是常在夜里潜行的。陆采莼拿眼瞪他,鬼面见了,却在面具底下瓮瓮地笑,道:“哪里窜来的野猫子?这么喜欢瞧稀奇,今儿我便给你瞧些稀奇的。”
言罢,手中钢刺落了一道白光,划断了陆采莼腰间绳子。陆采莼一心只担忧自己腿下的布条,腰间松了束缚,也只僵挺着腿,死死压住莎草地。鬼面收了钢刺和绳子,一把捞过她,竟将她腾空扛到了肩上。陆采莼正待要惊呼一声,却苦于口中塞了麻布,腮帮子撑得都酸痛,哪里还能发出半丝声音。
别看鬼面身量不高,气力却是奇大,扛着她只当是扛了一卷草席,半分也不带气喘的。
陆采莼如今面朝鬼面的背,腿垂在他身前,小腹给他的肩顶得难受,深吸气调理了一番,才缓过来。忽然,鬼面“咦”了一声,似是发觉了甚么。陆采莼的心都给他这一声提到了嗓子眼里。
鬼面蹲下身,把另一只空手在莎草地上拾了甚么东西,笑道:“落到爷手里,还想逃?”
陆采莼将身子拧了两拧,喉里作呜呜的声响。
一块淋漓着血的石头抛到自己面前,陆采莼似泄了气一般,一动不动了。鬼面转了身,扛着她,一脚踢开石块,发足奔起来。
一块带血的绢布从陆采莼汗津津的手里悠悠飘落,躺进来月桂树的阴影里。手兀自发着抖,心里暗祷莫要给不相干的人发现。
眼见鬼面就要把自己带出庞府,陆采莼着了慌,被绑住的双手不得动弹,但好在手肘能弯曲。她屈起手肘,着力朝鬼面肋下撞去。肋下最是人薄弱之处,这下若能得手,必击得他气血翻涌。
谁料到手肘刚触到鬼面腰间衣料,便像是撞到了鼓胀的气囊上一样,竟被弹滑开去。陆采莼心中惊骇,外行不明白,但陆采莼常年与欧阳春习武,最是知道深厚内功的厉害,便是像这样身上套了一层无形的软盔甲,拳脚不能伤,练至最上层,如少林寺金钟罩,可达刀枪不入之境。
这一下失手,鬼面已然觉察。锁在她腰上的手臂一松,鬼面肩一扬,竟将她顶离肩头。陆采莼根本瞧不清他的动作,鬼面的手已扼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提到了半空中。
颈间的手指越收越紧,陆采莼捆在一起的腿就如离了水的鱼的尾,前后扑动。她的脸因呼吸不畅,涨得紫红,额上青筋暴起,束在一起的手抬起来,只去掰鬼面锁在脖上的手指。
鬼面空着的右手立竖为刀,击在她左臂关节处。疼痛在骨缝里炸开,陆采莼由于口中塞了麻布,甚至无法喊叫出声,一条胳膊便被鬼面卸脱了臼。
“再敢耍小聪明,卸的就不止你一条左臂了。”鬼面霍地松了掐在她脖子上的左手。陆采莼猛地摔在地上,还在不住地吸气,想到自己曾在庞炯房中这般威胁他,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鬼面重新将她扛在肩上,又如飞一般发足狂奔起来。
眼见远离了庞府,陆采莼自救不得,心想白玉堂来救,也得寻到自己去处。她低头忽见了手腕上伤口,心一横,颤着身子,把还能动的手的指甲去抠那血痂。见血流得不够多,她又拗了右手,将指甲掐进皮肉翻卷的创口里。那血便一路地从她指尖滴落下来,每隔十步在地上砸开一团殷红的花。
还好手臂脱臼,抠开伤口时不如平时疼痛,陆采莼便一路忍下来了。
那鬼面净挑无人的偏僻地方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陆采莼只觉自己颅中昏眩,眼前发黑,嘴唇冰凉,手腕都不知痛了,只是给魇住一般地痉挛,脖颈里更似坠了千钧的铁秤砣。其间似是穿过了一道城门,陆采莼梗起脖颈去瞧,就着晦暗月光,勉强见了那城门上嵌着一块牌匾,金粉涂了,书“安远门”三个大字。
远处未明的夜幕里,传来一声嘹亮悠远的鸡啼。
又穿过一溜烟笼雾罩的平林,陆采莼只觉鬼面脚步慢了下来。忽然,身子一腾开,竟给那鬼面从肩上掀下来。陆采莼跌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个位,浑身骨头的关节都要给摔松了去。还好嘴里塞了麻布,不然她这一惊叠一跤,自己牙齿能把舌头咬个对穿。顾不得身上疼痛,她将眼光望周边扫,只见荒烟野蔓,走磷飞萤,冢坟错置,白骨露野,却是一处乱葬岗。
鬼面瓮声道:“昨儿下雨,走得急,没给人棺材上覆土,真是罪过罪过。”说着,他蹲下,撩开衣裳下拜,露出一双银纹皂靴来,手伸来,双指钳住陆采莼两腮,另一只手拔出她口中麻布。陆采莼口舌顿时轻松,但给麻布撑得久了,下颌竟一时半会合不拢来,嘴里也是一阵干涩。
鬼面此时竟发了善心,似也是瞧着她颇好玩的样子,手自她颌下望上一磕,替她把嘴闭上了。陆采莼嗓子里喝喝两声,鬼面却拔出钢刺来,望她脸上鐴了两鐴,道:“一双招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该不该挖?”
说着,便拿钢刺白亮的那尖在她眼睑上试了试,陆采莼赶紧把眼紧闭上。
“一对耳朵,听不不该听的东西,该不该割?”话音刚落,陆采莼便觉耳朵一凉,像是那钢刺靠了近来,不禁脖子一缩,脸朝旁躲开去。
鬼面嘻嘻地笑,又道:“一副口舌,会讲出去不该讲的话,该不该拔?”
唇上一凉,那钢刺的尖锥便抵住了她的牙关,似是要撬开了,挖她的舌头。陆采莼浑身打颤,却紧咬住牙关,一丝缝也不透出来。
忽听得那鬼面又悠悠叹了口气,道:“太繁琐了,谁有那个细致心思?”
陆采莼平时伶牙俐齿,但她对这人底细一无所知,也不知该如何哄骗得他放弃手头的危险行径,只得把认识的厉害人物都拉出来给自己撑腰:“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北侠欧阳春、开封府包大人、王朝马汉、陷空岛我五位义兄都饶不了你!”
鬼面一双眼从孔洞里觑她:“竟还是开封府的人。”
陆采莼把眼睛瞪着他。
鬼面喝喝笑道:“那更饶不了你了。”
陆采莼怎想到话说得适得其反,正要再想些言语恫吓他,却不料他收了钢刺,一只手里团着麻布,一只手拿两指扣住她的腮,使了劲力,迫她张开嘴,又把麻布塞了进去。
鬼面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言罢,他一把扯散了陆采莼头发,在自己腕上缠了两圈,拽牢了,拖着她望旁边行了两步。陆采莼鞋跟在松软潮湿的青苔上拖出一道痕迹来。她忍着头皮疼痛,鬼面丢了手去,回身一脚,将她踹进了坑中。
陆采莼咕噜滚将进去,头狠狠地磕在木板上,待要坐起,却觉腿下压了软和的物什,鼻中嗅见一阵引人作呕的恶臭,将雨后潮湿的土腥味都压了过去。她将脸望旁侧去,眼中见的是一具给水泡得苍白浮肿的女尸,血迹都给雨水冲走了,处处的创口里都翻出白软的肉来。
陆采莼只觉得自己十七年吃过的东西都要在此时呕出。
突然,她觉得顶上一黑,那鬼面竟扛了一面棺材盖,兜头向她盖来。她扭动着身子,眼泪毫不知觉地一阵阵望外涌,想要喊叫出声,却全给麻布堵在了嗓子眼里。
黑暗猛地将她罩住了。窒息的恶臭从鼻里直冲到颅顶里去。棺材的潮气顺着她毛孔望里钻。她确实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了,但她却能听见棺面上“扑沙”、“扑沙”瘆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