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扭头看着他,瞳孔在隧道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打探别人的隐私可不是好习惯,波本。”她警惕地说,不过随着车子穿过洞口回到街道的光线中,她重新软下腰肢靠回椅背里。“再说,交往和上床是两码事。女人不喜欢粗暴,但不讨厌狂野……”
“咳。”安室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听到关于琴酒床技的评价,不过接下来听到名字让他更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猜那个赤井应该也会很狂野呢。其实他当年在组织的女人当中还蛮有人气的,你知道?”
今天的谈话就离不开这根橡皮骨头了吗,安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也考虑过跟他上床吗。”
贝尔摩德从座位之间的纸盒里抽了一张纸巾,低头擦拭手指,然后放到光线下端详。“我上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他还说我漂亮来着。”新绿的指甲油已经被洗去,露出原本柔嫩的粉色。“然后他管我叫‘烂苹果’。”
安室露出无力吐槽的表情。他对赤井那张让人火大的嘴太了解了。
“不过这并不是我不选择他的原因,”贝尔摩德停顿了片刻。“赤井秀一,他是那种……会让恋人哭泣的男人。琴酒反而要简单一些。”
RX7平滑地停到路边,“谢谢你送我。”“不客气,”安室说,“但愿我们今后可以不再聊赤井的话题了,我不想在我的车里总是听见这个名字。”
“哎呀,我还以为你很想聊他的事呢?”贝尔摩德勾起红唇。
“人生苦短,还是别为一个死人挂心比较好吧?”安室圆滑地回答。而她意味深长地笑笑,合上车门走远了。安室注视着她婀娜的背影,右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方向盘。
刚才的谎言能够博她一笑,但事情的真相却让他笑不出来。赤井并没有死,而他居然还为赤井隐瞒了这件事。这让赤井讨人嫌的记录中又增加了一条。为什么那家伙在女人当中居然会很有人气,安室纳闷地想,难道女人就是一种乐意为谁而哭泣的生物吗?
晚上的准点钟,安室的手机又响了。他想也没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自从来叶山道一役被赤井弄走了电话号码之后,安室的睡前时间隔三差五就被此人打搅。
虽然也有不接的选项,但鬼使神差地,安室还是(每一次都)按下了通话键。兴许能从赤井的通话中找出什么线索来反将一军呢?现在安室已经学会战术上的重视和战略上的藐视。
“什么事?”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手机屏,知道又是无法追踪的号码,便将手机丢进洗衣篮里,开始脱去衣服准备洗澡。赤井的声音透过外放,听起来有微妙的改变。
“比起‘什么事’……安室君,总是把手机放在浴室里会受潮的。”
“谢谢你担心我的手机。”安室冷淡地说,并不想知道赤井如何在他打开淋浴之前就推理出他正在浴室里。“我倒是希望它受潮,那样我就不必接到令人不快的骚扰电话。”
赤井笑了。
“但你知道,在骚扰者的电话那端大大方方地脱掉衣服,可是个相当糟糕的暗示。”
一瞬间,安室突然想起了苦艾酒说赤井的那些话,想起她猜赤井在床上会是狂野的类型。安室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他觉得假如刚刚那句话是赤井站在这间房间里说的,那也许真的相当糟糕。
但更糟糕的是,他还真有点好奇。
沉默总是一种妥善的应对方式,尤其当缴电话费的不是自己的时候。没有听到安室的回话或许让赤井稍微收敛了一点,毕竟安室在前不久才刚刚重温了对他的怨恨,尽管善于拿捏人心,赤井对于修复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十成把握。
“RUM。”
“嗯?”安室回过神来,听见电话那头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过这个代号吧,朗姆——我们得到情报说这个人开始行动了。你有收到相关的消息吗?”
“这是什么意思,”安室缓慢地说,“FBI在要求跟我情报共享?”
“最好的情况下。当然这全凭你的意愿。”
“哼,因为FBI自己的卧底失败了,所以我们这些还能用的楔子就变得宝贵了。”
赤井叹息了一声。“不,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点。”
回答他的是淅沥沥的水声。安室打开了花洒。而手机中也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于是这水声就变成了在电话信号中传递的唯一声音。这场意味不明的僵持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然后安室心想,见鬼。
“好吧,好吧——那么我告诉你,”他抹开脸上的水珠,用湿漉漉的指头猛然抓起手机,“我不是那些需要你保护的女人,我也不会和一个旁听我洗澡的变态共享情报,除非他不再像个胆小鬼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躲在电话里毫无诚意地道歉!!”
我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因为你而哭泣的人。
也绝不想像你一样,让什么人为我哭泣。
于是这一晚的对话再次以谈崩告终……当安室这样以为并且准备挂断电话时,湿润的水雾令他的手指滑了一下,这使他没能点中挂机键,同时也让他听到了赤井的下一句话:
“那么,能麻烦你帮我打开门吗,安室君?我就在你的公寓楼下。”
第3章
赤井设想了安室透的若干种反应,包括将他拒之门外,或者设法拖延他然后叫人来围捕他,又或者直接用拳击把他揍趴下。但当高级公寓的门滑开时,这几种假定情形都直接被pass掉了——房间的主人站在玄关,穿着拖鞋,脖颈搭着毛巾,新洗的发梢没有来得及吹干,水滴洇湿了白色衬衫的领口。安室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愤怒或其他表情,虽然直直射向他的目光中仍然带有一些寒意。
“进来吧。”安室低声说,又瞥了他一眼,然后呻吟了一声。“老天,你到底有多爱你的那顶针织帽……”
虽然可以事后黑掉公寓楼梯间的监控录像,但保险起见,赤井在户外还是穿着一件连帽的风衣并且把脸遮得比较严实。安室的吐槽是针对他在帽衫下面还戴着针织帽这一点。赤井进了屋,掀掉外面的帽子,安室丢给他一双客用拖鞋,“自己坐,我去弄点喝的来。”说完转身到厨房里去了。
就好像招待一个关系不太亲近的熟人。
太正常了,赤井心想,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
在组织的那几年,他们都适应了一种非常规的生活:夜晚的行动,地下的交易,不上台面的各种场所……原本就充满杀手气质的赤井扮演这种角色得心应手。但是波本——安室透——是个例外。安室似乎有种特殊的本领,能让自己在一群非常规的人类中间依然保持与正常人无异的日常气氛;无论怎么染黑,他身上那种日常的气息从未被抹除,那一点微暖的感觉,很早就引起赤井的注意。
身上带有这种暖意的人在组织里很容易成为另类,像黑暗里的火光一样脆弱,轻易就被扑灭——比如明美。
但安室不可思议地保留着自己的火种,并且成功周旋在漆黑的狼群之中。也许存在于他身上的暖意真的是与生俱来,又或许是他的伪装技巧过于高超,总而言之,对于这个不爱穿黑衣服、还优哉游哉地在街边咖啡厅兼职打工的家伙,好像没有什么人表示异议。
反而,这正是波本的难缠之处。倘若他和其他组织团伙一样,总是怀揣违禁枪支在夜色中潜行,赤井倒是更容易读出他们的意图。但是日常——日常是赤井不那么擅长的领域。
(虽说最近借住在工藤家刚开始学习烹饪……)
现在那种日常的暖意更加明显了,就萦绕在这间屋子里。赤井换了鞋踏上地板,走进宽敞的客厅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高级公寓,陈设简约,而且看得出为了方便随时转移以及避免暴露身份,安室没有在这里放任何能够关联到他私人经历的东西。但这里依然充满暖意,并不仅仅指此刻正驱散他一身凉气的温度,而是,如果用词来形容的话——那是一种生活气息,可以感觉到这间屋子里有人在好好地过日子。
对于一个秘密警察、一个犯罪组织成员、一个从事高危工作的卧底来说,这简直奢侈。
但安室透做到了。
这里有着明美曾经想要换取的,赤井一度为之触动却与之无缘的东西——因此当走进这个家的时候,赤井才觉得不一定是好兆头,这几年的经历让他明白一件事:对于他来说,倘若有什么珍惜的东西,比起靠近它们、将其焐在手心里,也许远远守望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