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说:“咱们家的海棠在这深秋初冬的时节开了,人人都在纳罕,况且这花原本已经一大年枯死了,这会子开了,不知是什么征兆。”
贾赦道:“亏了你成天念正经书的人,偏信这些有的没的,要我说必是宝玉的喜事来了,这海棠有感而开。”贾政摇头道:“自古顺者昌逆者亡,这海棠逆着时令开花,恐怕不是好事。”
贾赦摆手道:“为了这点小事烦恼,不如砍去吧!”
正彷徨不安时,贾琏传来好消息:“军机大臣贾雨村传信给二老爷,说舅太爷升了内阁大学士,奉旨来京,很快就要到了!”贾家众人喜不自胜,王夫人更是欢喜不已,她一直忧心薛家衰败,王家人少,兄弟外任,娘家无法照应,这下好了!何况哥哥又升内阁大学士,王家荣耀至极,或许贾家也自此有了依靠,于是心放宽了许多,只盼王子腾早日回京。
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几天,这天贾政忽然满脸泪痕地传信说叫女眷去宫里,元妃不好了!
王夫人哭道:“上次不是好了么?这又是什么病呢?”
贾政道:“太医奏明是痰疾,不要耽搁了,快请老太太即刻动身吧!”
贾母和王夫人到了宫里,元春已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汤药不进,宫中已经在预备后事。王夫人见女儿受苦,忍不住泪如雨下:“贵妃娘娘!”
元春咳嗽着屏退众人:“让我……和亲眷说几句话吧,往后再也不能了……”待侍女们退出去,元春艰难地对贾母和王夫人道:“我到如此地步,是为人所害,如今腹中胎儿不保,我也将去……当日舅舅得胜,我得以在父亲生日封妃,现在我不复荣宠,只怕舅舅他也……”王夫人垂泪道:“别担心,你舅舅已经升了内阁大学士。”
元春点点头,又喘了半天,方说出:“贾……贾雨村……防着他……”
不多时,内监进来请家眷出宫,元春拉着王夫人的手:“早作打算……后路……”
贾母和王夫人不忍离开,奈何宫人催促,又不敢号哭,惟有忍着千言万语回贾府。第二天,宫里就传来消息,说贾贵妃薨逝,时值腊月十九,离过年没几天了。
贾政等人悲戚万分,又细想元春临终的话,都决定为后路作打算了。
与此同时,为王子腾接风洗尘的大事也迫在眉睫,一喜一悲,人人百感交集。
另一边薛姨妈见贾家也不得安宁,也就一一和宝钗说起,顺便把宝钗的亲事也说出来了:“你姨妈和我说了,我还想等等你哥哥的信,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宝钗竟毫无羞赧和意外之色,只是说:“女孩子的事本来就是父母做主,妈妈不必问我。”自此,宝钗更加少提宝玉,也极少再去贾府了。
薛姨妈一心等着王子腾进京,为自己的儿子薛蟠争取争取,或许罪名能洗脱呢?
元春去世,宝玉的玉失而复得,杂七杂八闹腾到正月,也没人安心过个好年。
好不容易过了元宵节,眼看着王子腾要到了,贾琏忽然得到消息,说王子腾在离京二百里的地方没了。
王夫人不敢信,要贾琏出去仔细打听,暗地里直哭得心口痛。
第二天,贾琏回来说:“舅太爷赶路劳乏,偶感风寒,在路上延误了医治,误用了药,这就没了。”
贾政却还是不信:“这接二连三的事来的太巧了!堂堂内阁大学士,身边怎么就没有个懂医术的?哪里轻易就能药死?一般的药吃错了也不至于!想是遭了暗算了!”因此心里很不受用,加上宝玉自丢了玉以后一直浑浑噩噩,仿佛掉了魂,放眼看去,家族毫无指望了。
在这悲痛之事接踵而至的时候,贾政因勤俭谨慎,被任命江西粮道。贾政担忧家中诸事杂乱,又无计可施,只能准备启程。
贾母哽咽对贾政说:“我已八十一岁了,你要外任去,几年难得回来,宝玉自丢了玉就病得像变了个人,不知将来如何。我叫人替他算了命,说须得金命的人相配冲冲喜,你是正经人,自然不信,我问问你的意见。”
贾政道:“老太太说的在理,但凭母亲安排吧!”
贾母想了想:“薛蟠还在牢里,宝丫头怕是不好出嫁。贵妃娘娘刚刚薨逝,虽说不禁婚嫁,宝玉也不该即刻娶亲。你也即将启程,日子又短,准备也来不及。”
贾政说:“只怕我离家以后,宝玉病重了就不好办了,不如越礼把这件事办了吧!”
贾母说:“薛蟠自然会答应,那我就差人去叫薛蝌跑一趟,跟薛蟠说清楚。至于娘娘,她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为了给弟弟冲喜,也不会怨怒的。时间赶,咱们就简单来,不必铺张繁琐。宝丫头通情达理,这倒不必过虑。”
贾政笑道:“若宝玉的身体从此好起来,岂不是造化,那就收拾屋子准备起来吧!”
因贾政要去江西赴任,又要到工部交接,又要应酬交际,所以宝玉的婚事交给王夫人和王熙凤了。
宝玉病歪歪的什么也不知道,袭人倒是看出了端倪,许久不见宝钗进府,薛姨妈神色也不同以往,她也就猜着了个大概。
定了宝钗,袭人是欢喜的,她素来喜欢宝钗的为人,可她也忧心宝玉。宝玉虽放诞不羁了些,这么多年心里眼里全是黛玉,若是知道娶的不是林姑娘,别说冲喜,只怕是催命!因此,袭人到王夫人跟前跪下哭了起来,王夫人问她何故,她抽抽搭搭道:“按说这话奴才不该说,只是事关重大。老太太和太太定了宝姑娘自然是好事,可是宝二爷素来和林姑娘才是关系最好的。”
王夫人道:“我已经瞧出来了,老太太也知道了,是要想个万全的主意才好。”
袭人走后,王夫人将这些话说给贾母,贾母半晌无言,王熙凤道:“那只能用个掉包计了。”说着就贴着耳朵和贾母、王夫人细说了一回,贾母和王夫人没有更好的办法,都点头应允了。
第90章 宝玉大婚
诸事不知的黛玉这天扶着紫鹃的手到贾母处请安,想起忘了带帕子,吩咐紫鹃去取,自己慢慢走着等她。
走到几年前自己葬花的地方,听到女孩子的哭声,上前一看,正是贾母房里的呆丫头傻大姐,因问道:“你伤心什么?”傻大姐道:“我说错了一句话,姐姐们就打我!”
黛玉问:“你说了什么?”傻大姐抽抽搭搭道:“老太太和太太商量了,要在老爷启程之前把宝姑娘娶过来,给宝二爷冲喜,还要给林姑娘你找个婆家。她们说不许吵嚷,怕宝姑娘害臊,我不过说了句宝姑娘变成宝二奶奶了,老太太屋里的珍珠姐姐就带头打我!”
黛玉心慌意乱,怔怔说了句:“别浑说了,白惹她们打,你去吧!”说着就转身往潇湘馆走,身子仿佛千斤重,双腿发软,头晕目眩。
紫鹃取了帕子回来,远远看见黛玉苍白迷离,眼睛直直的,在那里晃悠悠挣着往前走,忙赶上前去问:“姑娘要回去吗?”黛玉迷迷糊糊:“我问问宝玉去!”
紫鹃不知何故,只好搀着她依旧到荣庆堂,恰逢贾母午睡,黛玉又要去怡红院。见了袭人,黛玉笑道:“宝二爷呢?”
袭人还没回答,黛玉就径直往里走,看见宝玉痴痴傻傻,笑嘻嘻的,黛玉也坐下来对着他笑,两人一言不发。袭人知道宝玉和宝钗的事已经定了,看眼前的景象不知如何是好,紫鹃扶着黛玉:“姑娘回去歇歇吧,宝二爷身体还是那样,只怕说不了什么话。”
黛玉道:“可不是,我这就该回去了!”说着就转身往潇湘馆去,比往常还快,仿佛已经不再脚酸腿软,也不要人搀着。一到潇湘馆门口,黛玉撑着门吐出一口血,吓得紫鹃泪如涌泉,黛玉笑笑说:“傻妹妹,别哭,我哪里就能够死呢?”
贾母得知黛玉的情况,忙叫王夫人和凤姐陪着去潇湘馆看看,只见黛玉面无血色,昏昏沉沉,喘息艰难。
贾母流着泪抚着黛玉的头发:“好孩子,不要怕,有我呢!”又叫人速请大夫。
回到荣庆堂,贾母长吁短叹:“我最疼的敏儿只留了这样一个女儿,偏生也是个薄命的,我们定宝姑娘是不是做错了?”
王夫人道:“她和宝玉自小一起玩,关系好很正常,长大了学会保持距离才是做女孩的本分。若是有别的想头,还叫什么大家闺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