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样?”缪拉向站在门口的奇斯里询问。
“不明。”这是奇斯里第四次回答缪拉的询问,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同一个。不仅缪拉的脸色更为沉郁,就连作为回复者的奇斯里也皱起了眉头。
“三个小时了,那些医生怎么能这么慢!”鲁兹两手交叉压在胸前,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步:“真是让人烦躁。”
这边毫无回应,但伯伦希尔舰走廊另一端休息区的玻璃门却打开了,白炽灯产生的光源让在走廊里徘徊的幕僚们一齐向那个地方看去。
一边向医生们道谢,一边走出门的红发年轻人一抬头,看到几个身穿帝国军服的男人站在走廊里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眼神盯着打量他,这眼神叫人心里发憷。
“呃……”吉尔菲艾斯犹豫之间不知如何先开口。
不过好在鲁兹已经先冲过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力的拥抱:“太好了,阁下!”
从对方的神情可以判断出,他一定认识自己,从前的关系应当也还不错,吉尔菲艾斯回手温和地拍了拍对方肩膀:“谢谢。”
鲁兹松手,有些紧张地抓了下头发,慢半拍想起自己被提醒过,眼前这人……
于是他换了个口吻,“您无碍吧?”
“我没事。”吉尔菲艾斯笑着摆了下手。
经过医生们的精密检查,红发年轻人除了轻微冻伤和一些肌肉组织挫伤之外并无大碍,所以他也得到了可以正常活动,不需要卧床休息的许可。
吉尔菲艾斯离开休息区的目的其实是想去问问莱因哈特的情况,但当他现在一下直面三位帝国军将时,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权限可以直接获知银河帝国领导者的健康状况。
缪拉和奇斯里也一起走了过来,比起鲁兹,缪拉的情绪则更为内敛,他只是伸手拍了下吉尔菲艾斯的肩膀说,“从我个人角度出发,我很欢迎您回来。”
吉尔菲艾斯能确认到眼前这个砂色头发的男子身上同样传递着一种极热切的善意,于是他也报以柔和笑容:“谢谢呃,您……不好意思……”
“缪拉,奈特哈尔·缪拉。”
“谢谢你,缪拉。”
正当此时,一直紧闭着的玻璃隔门向两边推移打开,艾密尔.齐列从中走出,做了一个请诸君入内的手势。
“莱因……”红发年轻人第一个跑进休息区,一声低呼正要脱口而出,屋内十数个身穿白色制服,面戴口罩的医护人员的身影令他噎下了声音。
他望向那些表情一致、面带错愕的医师们,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红发年轻人能感觉得出来自己的不请自来显得突兀且尴尬。
可当他将视线放得更远些,当金发皇帝如无机物般端丽却毫无生机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时,他就顾不得这么许多:“请问,皇帝陛下他的情况怎么样?”
御医们尚未回答,缪拉等人已紧随其后进入室内:“陛下怎么样?”
他们是心急如焚,可医生们的回答却仍然一点儿也不见明快。一番征询下得到的答案也就只有目前情况尚不明确,必须等回到费沙进行确切诊断后才能得出最终结论这个回答。
“那,陛下为何至今还不醒?”奇斯里的声音多带了几分压迫感。
“是我们对陛下使用了安神药物。”御医回答:“因为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静卧修养。”
鲁兹质疑道:“陛下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只是说有些不舒服而已,怎么弄得这么严重?”
之前莱因哈特自峡谷间隙下返回伯伦希尔舰时,精神尚好,他本人虽发着高烧却并不见有多少体力衰竭的样子。
为了让大家安心也为了让吉尔菲艾斯能一同接受医师的检查,金发皇帝才同意进行全面的身体健康检查。
莱因哈特之前一段时间也有好几次发烧的症状,御医给出的结论基本是因为疲劳过度或是不慎风寒所致,这种事在习惯征战杀伐的军人看来的确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众人也未对皇帝陛下的健康状况有过多的关注。
本以为这次也同样如此,但没想到御医们一检查就检查了整整三个小时还给不出结论。
这就令人觉得惶恐不安了。
难道会是什么极严重的恶疾吗?要是皇帝陛下就此倒下……那么整个罗严克拉姆王朝都会……
“你们最好给我说清楚陛下他怎么了!”缪拉忍不住低吼。
御医不禁畏缩地抖了下肩膀:“这真的必须再研究研究才行。”
“研究?”站在一旁,看起来似乎十分温和的红发年轻人目中满溢一种迫切的神色:“为什么?莫非这不是单纯的发烧?”
“很抱歉。”御医擦去额角的汗水,“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陛下得到充分的休息。一切还是等回到费沙再……”
御医低下头,声音越压越低。
众人都已听清楚了御医们的意思,可这番话非但没有减轻大家心中的不安因子,反而令这种惶惶不安近一步扩张。
该怎么办才好呢?
缪拉习惯性地望向吉尔菲艾斯。
如果是红发提督的话,他应该会知道怎么办的,从前当吉尔菲艾斯担任一级上将同金发的元帅阁下并肩战斗时,缪拉就已习惯将他当做另一位引领者,可他缪拉的视线触及红发年轻人略有征询意味的眼神时,缪拉及时反应了过来,这位红发年轻人不是当年的红发提督,也不是躺在墓中受万人敬仰的大公殿下,他甚至……还不是他自己。
或许是因为心中叹息之声过于强烈,缪拉只觉身上掠过一阵寒意,但正当他准备再度开口时,红发年轻人发声了:“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莱……是陛下的身体。”他斟酌了下用词,恳切地向众人说:“那不如还是尊重和相信医生们的判断吧?你们说呢?”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以点头或应和声作为回应,现场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首先是因为红发年轻人说的话确实很合理,再者,不知红发年轻人自己没有意识到,就连在场的军将们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心目中依然将面前这个人当做曾站在金发元帅身后半步,温和微笑着的红发提督。
于是最后,这件事就如此以暂时妥协为告终。
在安神药剂的作用下,莱因哈特睡了一觉。不管心力还是体力都已用到了极限的金发皇帝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稳。他一个梦也没有做,莱因哈特很少有这样漫长而纯粹的睡眠,他的生命中充斥着太多五光十色的梦想,无论工作还是睡眠,金发皇帝总是在编织着他的梦想,那便如同他赖以生存的养料一样不可或缺。
“唔……”这一觉醒来的时候,金发皇帝感觉到了室内浸透着药水和酒精气味,他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他蹙起了眉,眉心浅浅刻下了一道沟:“艾密尔,朕睡了多久?”
“很久哦。”一个温和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红头发的年轻人合上手里的书册,将床头的水杯递给正坐起身的金发皇帝:“算路程的话,已经快到新都费沙了。”
“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海蓝色眼睛正对着他笑,吉尔菲艾斯的容颜在面前放大,莱因哈特微微出神,下意识接过那杯水啜了几小口:“那你……你还在吗?”
他问得有些突兀而急促,可吉尔菲艾斯完全能理解,他不但理解还十分妥帖地给坐起身来的金发皇帝拿了个靠枕后才回答,“莱因哈特大人不愿意我去费沙吗?”
守着莱因哈特的这几天,吉尔菲艾斯一直在看缪拉给他的文件记录,他在传记上读莱因哈特和自己从前创造下的那些丰功伟绩。可那就像是镜花水月,就这么放在眼前,却无法用手去触摸用心去感悟。
红发年轻人一直想等莱因哈特醒来,想等莱因哈特的身体状况好一些,稳定一些的时候,亲口问他一些关于从前的事情。
人一旦失去过某些东西,就总想要去找回来些什么,吉尔菲艾斯也是如此。
莱因哈特握紧了水杯,细瘦的指骨掐得发白:“当然不……可……”
金发皇帝刚刚醒来,很多事情还不能非常有条理性地在脑海中过一遍,唯一只有一点,莱因哈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如果红发年轻人跟着他返回费沙大本营,那……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从前的一切都会被推翻,一切都可能会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