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吓他。”霍尔马吉欧用一贯放松的语调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总是演好人,索尔贝想,然后我们其他人就只能演坏人——倒不是说我们不是坏人,不过杰拉德看上去也能演好人。
“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你欠了我们东西,但你运气不错,现在有一个卖我们人情的机会。”霍尔马吉欧开始谈判,“我建议你抓住它,别想着跑路。毕竟无论你跑到哪里,我们都能抓住你,然后——”他示意索尔贝施压。
索尔贝心领神会,比了一个“把你杀掉”的手势。
霍尔马吉欧看愣了,给了他一个“这什么意思”的眼神。
杰拉德赶紧救场,用意大利手势翻译了一下。
黑发男人脸色发白,白到索尔贝觉得他的眼珠子都要跟着褪色。他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咬牙切齿地握住了霍尔马吉欧的手。
“这就对了。”霍尔马吉欧牵着他的手,让黑发男人面对他未来的队长,“现在,和你的队长打个招呼。”
隔壁房间的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普罗修特大概是终于看不下去这不紧不慢的展开,示意杰拉德不要动,他去接。
“……我,我叫伊鲁索。替身是「镜中人」。”伊鲁索盯着里苏特的双眼,他的额头渗出汗来,但像是下沉的巨石终于抵达海底一样,他不再畏缩,“能力是支配镜中世界。有生命的物体只有在我的允许下才能进出镜子,我的能力可以把本体和替身分隔开。如果你们的目标是替身使者的话,你们会需要我的。”
话音未落,隔壁房间传来“哐”的一声,杰拉德循声而去。传送情报的电话听筒被砸在地上,里面的零件散了出来,普罗修特蹲在门边,一只手扶着地面,另一只手捂住额头。
“……呃……”金发男人呻吟着,放在头上的那只手插进发丝,原本整齐的发型被抓得乱糟糟的,“该死——人去楼空,他们换位置了……”
“你还好吗普罗修特?”杰拉德蹲在他面前,老实说,他不太清楚普罗修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头疼,还是两者兼有。
“……我,我不好……我头好疼。”普罗修特虚弱地看着他。
那一定是非常疼了。杰拉德想。普罗修特平时就和没有痛觉一样,哪怕骨折了也一声都不吭。
他把普罗修特扶起来,让对方靠着自己。普罗修特比杰拉德高,在杰拉德试图移动的时候,普罗修特的腿总会绊到他。不过好在里苏特和索尔贝看到他扛着普罗修特后立刻上前帮忙,霍尔马吉欧把沙发上的文件挪走,又拿了止痛药。他们四个七手八脚地把头痛到神智不清的同伴放到了沙发上,让他吃药、喝水,躺下休息。
“你的大脑血管快要痉挛了,普罗修特。”里苏特说,“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我们重要的战斗资源。我命令你休息。”
头疼成这样你给我睡个觉试试。普罗修特想这么回嘴,但他疼得睁不开眼。里苏特把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用「金属制品」的能力迫使血液以正常的方式循环。在疼痛稍微缓解后,普罗修特很快就睡着了。
“索尔贝,杰拉德,你们去调查他们离开的旅店,掌握他们的去向。”里苏特离开沙发,回到了工作状态,“伊鲁索,你和霍尔马吉欧一起行动,用「镜中人」的力量把这几个人找到,问出一切能问的。结束之后立刻向我汇报。”
索尔贝和杰拉德点点头,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霍尔马吉欧跟着伊鲁索走进洗手间,伊鲁索先钻进了镜子里,然后伸手拉霍尔马吉欧进去。
“要把「小脚」也带进去啊。”霍尔马吉欧说。
“……好。”伊鲁索不情愿地让「镜中人」把对方的替身也拉了进去。
事实证明,“人去楼空”是不准确的说法,对方显然留了一队人马守株待兔。但消音武器好用到超乎想象,索尔贝从来没想过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能爆炸的手雷,可是杰拉德简直就是他妈的魔法师,他们顺顺利利地把对面杀了个片甲不留。
好吧,片甲不留似乎也不是那么准确。他们留了几个活口,撕了沾湿的床单当作绳索,绑好了扔到酒店的大床上,像一排被煮熟的龙虾。他们每次审问一个人,把他从床上提起来,拖进洗手间,绑到椅子上。洗手间被杰拉德的替身做了消音处理,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但外面的声音传得进来。
他们因地制宜地选择了水刑,当然,这两个人操作很不熟练,所以原本的酷刑现在只能算是开胃菜。如果对方死鸭子嘴硬,那么杰拉德也看不出让那人再开口的必要。杰拉德的手劲很大,索尔贝遇到他的时候就深有体会,对那些不吐露一丝一毫消息的人和试图咬舌自尽的人,杰拉德会直接掰到他下巴脱臼。这位新晋暗杀者对于施加痛苦得心应手,并且很明显地乐在其中,或许他在军队的日子非常压抑艰难,索尔贝想,但无论他的过去如何,都令杰拉德具有了一种奇妙的魔性,他在施加暴力时的模样令人着迷。他的杀人犯正试图用钳子把最后一个倒霉蛋的后槽牙拔出来,那家伙有一口好牙,杰拉德鼓捣了半天都没能成功,钳子和手套上沾满了血和口水。
“轻点,别让他昏过去。”索尔贝提醒他,那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因为窒息而开始翻白眼了,黑发杀手当即踢向犯人的小腿,让剧痛强迫他清醒过来。
“你的朋友们比你配合多了。”杰拉德把钳子放进水池,打开水龙头冲水,几颗先前拔掉的其他犯人的臼齿顺着水流掉在地上。他把医用手套扔进马桶冲掉,拿起放在水箱上的小本子,把写满逼供笔记的纸张在犯人面前哗啦啦地翻给他看。
下巴脱臼的家伙呜呜咽咽地骂着脏话,口水甩得到处都是。索尔贝看不下去了,给了他一耳光。
“轻点。”杰拉德模仿着索尔贝的口音,把笔记本扔给索尔贝,“他还想完好无损地回家呢,是不是?”
听到“家”这个字,那人发出了稍微不太一样的呜咽声。
“哦,家,甜蜜的家。”杰拉德显然注意到了那短暂的动摇,他转而用欢快的语调说话,但手上的动作依然粗暴无比,他硬扯下了那人的手套,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杰拉德轻笑一声,说:“你有个很漂亮的老婆,和几个听话的孩子。你很爱他们,你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难以置信。”索尔贝轻蔑地评价。佣兵和杀手是同路人,是离常人的幸福最远的生物。他们不能结婚,他们也不该拥有家庭,这份工作像是漩涡,会把与他们相关的一切都卷入其中并沉入黑暗世界的深处。任何良心尚存的雇佣杀人犯都不应当去追求所谓的“甜蜜的家”,对那些自己爱的和爱着自己的人们,不与之相遇相识才是对那些人最好的保护。眼前这个男人姑且算是索尔贝的前辈,但他却打破了索尔贝一直以来笃信的教条,这让黑发杀手多少有些生气和不满。他说不太清这种愤怒从何而来,但他坚信至少它绝对不是因为嫉妒——这种不负责任的生活对于索尔贝而言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在他刚刚入行,还是个少年的时候,索尔贝就摒弃了如同常人般幸福生活的可能。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活到了现在,也正因如此,那男人才会落到他们手里。
“意大利男人没有不爱自己家庭的,你的同事一定不懂,对不对?”杰拉德满意地看着男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用指尖轻轻抚摸过那枚金色的圆环。
他看着索尔贝脸上轻蔑的神情,然后对那囚犯做了个鬼脸,就像是在传达什么只有意大利人才会懂得的密语。“他们是外国人,为了钱可以背井离乡,出卖亲人。但你不一样,你一定会选择你的家庭。我知道,因为我也是意大利人。”说这番话时,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像是和朋友在街边咖啡馆里闲聊。
杰拉德的一番话让索尔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脸上面无表情,伸手搜出了犯人放在衣服内袋里的钱包。他把一切归罪给文化差异,意大利人或许的确爱他们的家庭,问题是,他们爱的太用力,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给了索尔贝可乘之机。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家庭合影,递给杰拉德。
“真是可爱的一家,像我小时候一样。”杰拉德用沾了血的手指触碰照片上的笑脸,给那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抹上了一点血污,“如果他们遭遇了不测的话,就太让人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