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他认识的人也不多,活了三十几年。真正可以称为朋友并彼此了解的人可能只有亨利和茱丽了。
或许日后,可以再加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也愿意的话。
他略有些茫然的说:“夫人,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特殊之处……让你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呢?”
茱丽一怔,她是知道在亨利的眼中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而安德烈恐怕也是这样看她的。
在他们的眼中,她的名字可能是:幸运儿。
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知道很多事的人。茱丽苦笑,她以前看过很多故事,有不少都是回到过去的时间里,名利双收称王称霸的。可是让她回想她的一生,恐怕她不能说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她只能这样回答安德烈:“……不,我觉得我很倒霉。”
如果没有亨利,可能她会遭遇到更加不幸的事,可能早几年她就不在人世了。虽然亨利给了她一个女人所能期待的最大的幸福,一份真爱,一个忠诚的丈夫,一群可爱的儿女,一个衣食不愁的富贵的生活。但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宁愿留在原来的世界,做一个平凡的人。
在这个世界中,她要收获这样一份平凡的幸福已经让她心力交瘁。
安德烈失笑,他有些无法理解,直言道:“为什么呢?茱丽夫人?在我看来,你已经非常幸运了。要知道,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是无法得到像你这样的幸福的。”
茱丽一下子明白了安德烈的意思,在其他人看起来,一个异国人,一个女人,居然能幸运的得到像亨利这样的绅士和有钱人的真爱,过得像现在这样富足,那真的是幸运到家了。
是的,她没有沦落到必须去出卖肉体才能吃饱,她不需要为房租操心,不需要住在污水横流的贫民区,不需要被流氓欺压,她不需要为养孩子为难,不需要见到警察就要逃命。她住在一个体面的房子里,有仆人服侍,出门有汽车,她可以吃任何想吃的东西,给她的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生病也看得起医生,她甚至不用出门赚钱,她有一个好丈夫,每天赚来大把的钱给她花。
茱丽笑起来,或许就算她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也不可能比现在生活得更好,只是在那个世界她不需要藏起自己,而在这里她除了依靠亨利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里,她离开了亨利就什么也不是,而在原来的世界中,她离开了谁都能凭自己的力量过得很好。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是依靠自己还是依靠别人。
茱丽突然有些明白安德烈为什么不安了,她握着他的手说:“安德烈,生活不是只要吃饱穿暖就好的。当然这些事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做自己的主人。”
安德烈看看茱丽,似乎现在才有些明白是什么一相困扰着他,而他又为什么不能明白伊莫顿的野心。
茱丽看着安德烈的眼睛说:“安德烈,我的人生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见了亨利。但亨利带给我的并不只是一个富足的生活,他能让我在这里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是真心的爱我。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够用他真实的一面来爱我,我绝对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自强、自立、自爱,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困难。而更难的是找到一个人来分享你的生活,没有人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我相信亨利爱我,我的孩子爱我,而我也全身心的去爱他们,所以我才能更好的活在这里。不然我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的生活就是一个摆设,没有丝毫意义。”
茱丽握着安德烈的手,看着他似乎仍然不那么明白,微笑着说:“安德烈,把你的感情投注到一个会回应你的人身上,这样你才能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安德烈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却又更糊涂了。
茱丽突然觉得现在的安德烈更可爱,像个解不出来问题的大孩子。
她笑着说:“你可以把我和亨利以及我们的孩子当成你的家人,这也行啊。”
安德烈倒觉得这个提议十分荒唐,他奇怪的说:“……我本来,就是你们的家人。”
茱丽一愣,电光火石间捕捉到了什么。安德烈平安无事回来之后,她似乎才想到可能在安德烈的眼中,他们这些人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许不足以重要到让他坦然以对。但现在她却觉得可能事情并不是这样,安德烈是爱他们的,就像爱家人那样的爱他们。但他却正在寻找着另一种更深刻的感情,更能让他着迷,能投注更多热情的东西。
联想到伊莫顿跟安德烈相处时的点滴,茱丽的脸阵红阵白,她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猜测中的事,但事实上又只有这一个可能是真实的。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对安德烈的支持和爱护占了上风,她试探的说:“或许你需要找到的是一个你最爱的.最喜欢的。”
安德烈迷茫的看着她。
茱丽试图解释的更情楚一点,说:“我最爱亨利,我跟他一起爱我们的孩子。如果他离开我,那么我会连他的份一起去爱我们的孩子。”
她握着安德烈的手说:“安德烈,你可以有一个最爱,然后跟他一起去爱去分享你的生活和世界。”
她看着安德烈,始终问不出最后一句话:你已经找到那个最爱了吗?
第 115 章
将安德烈留在那间图画室,茱丽静悄悄的出来把门带上,看起来安德烈似乎真的正陷入到一场复杂的感情中。
茱丽多少感到有些为难,她回到安格尔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看顾他。没一会儿走廊上就响起了亨利急促的脚步声,他推门进来直接冲到安格尔的床边,气喘吁吁的。
茱丽立刻站起来告诉他安格尔已经没事了,亨利仍是担心的试了试安格尔额头的温度才放下心,他松了口气后紧紧抱拥抱了茱丽。
“上帝保佑,他没事了。”亨利这样说。
茱丽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把伊莫顿救了安格尔的事告诉了亨利。
亨利很惊讶很兴奋的样子:“他这么神奇吗?”他立刻想到的是能不能想办法让伊莫顿彻底治好安格尔。
茱丽当然明白亨利现在打的什么主意,因为在看到伊莫顿治疗安格尔时,她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这个。但她现在却因为发现了安德烈的感情而十分挣扎,她担心这样会对安德烈的事有些妨碍。至于有什么样的妨碍,她倒是想像不出来。
所以她接下来结结巴巴的把对安德烈跟伊莫顿的事的“猜测”告诉了亨利。她当然不会把安德烈对她说的那些话告诉亨利,她只是很笼统的把她本身对安德烈和伊莫顿的关系的猜测说了出来。
可是茱丽忘记了一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事,哪怕是猜测,亨利都会认真的去听,去相信。
然后茱丽恐惧而无法理解的看到亨利兴奋的脸都发红了,几乎可以称为兴高采烈.如果不是他已经年近五十,茱丽猜他会当场跳起来.
亨利极度兴奋的说:“真的?安德烈跟那位高贵的殿下是……”
茱丽不等他说出来就捂住他的嘴,再三的说这只是她的“猜测”。
亨利连连点头,反止茱丽的猜测每次总会成真,他拿下茱丽担住他的嘴的双手,欣慰的点头:“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茱丽却觉得不满,她微有些愤怒的瞪着亨利说:“你都不为安德烈担心吗?”
在茱丽看起来,安德烈跟伊莫顿之间的关系如此深刻,对安德烈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伊莫顿的力量和他的不凡之外对安德烈来说是板为不公平的!做为安德烈的朋友,他们应该在旁边对他进行劝诫,要让他明白跟伊莫顿这样的人在一起,并不是只有感情就足够的。
但亨利的反应却让茱丽有些不满,在她看来亨利接受的有些太快了,他没有认真的为安德烈考虑。哪怕只是稍稍的考虑一下安德烈的心情和立场,这样在他们请求伊莫顿为安格尔治疗时,也可以让事情更加顺利。
亨利却对茱丽的表现做出了另一番解释,他担忧的问:“……茱丽,你是天主教徒?你反对男同性恋吗?”
茱丽下意识的摇头:“不,我不是天主教徒啊。我也不反对,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更多的为安德烈考虑一下。”
亨利松了口气,十分轻松的说:“茱丽,这是安德烈的私事,而他是一个成年人了。你明白吗?”
茱丽有些迟疑的点头,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有些多事了。或许她所考虑的事安德烈早就有了解决的办法呢?或许安德烈并不希望她察觉这件事呢?毕竟从安德烈的话里并没有透露出那样的意思,他没有十分明确的说出来。
而此时茱丽又开始觉得亨利的反应太古怪,她反问道:“……你不觉得奇怪?无法接受?”
对一般的男性来说接受一个十分熟悉的朋友是一个可能的同性恋者,怎么说也会有一个过程吧?
亨利摇头,十分肯定而简单,好像他的反应是理所当然的,这件事完全不值得困扰他。
茱丽想了想,凑过去问:“亨利,你诚实的回答我,有什么是你无法接受的?我是说按照一般的法律和社会公德来看。”
亨利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当我站在被告席上时,我会认真反省,争取下次不会再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