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出生时未满十个月,虽然安德烈无法从任何一个人的嘴里推断出整件事,但他清楚的记得在他失踪之前,茱丽夫人正讲着安格尔,当时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已经快七个月了,然后他就失踪了,在无人知道的神秘力量的推动下跨越了时间与空间。
安德烈推测,在他刚刚失踪的时候,对亨利的家庭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种影响对亨利先生可能并没有太严重,但对于敏感又胆小的茱丽夫人来说却是一种重创。当时她正怀着孩子,却要面对他的无故失踪。家中当时必定乱成一团,茱丽夫人在当时必定需要承担起一位夫人的职责,她需要挺着大肚子安排家中的仆人,分派家事任务,照顾幼子幼女以及她的丈夫,还有,寻找失踪的他。
安德烈几乎能想像那对茱丽夫人来说是怎么样一种混乱又无措的时光,她比亨利先生更多情更柔软,在亨利先生尽全力在刊登报纸找寻他的下落的同时,她可能正在为他可能会有的悲惨遭遇而担惊受怕。在这三重压力下,她无法更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然后安格尔少爷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生了。
安德烈每当想到这一幕时,都会觉得这是他的责任,是他的罪。这让他在看到安格尔少爷不健康的模样时更是感觉深刻。
他无法给安格尔一个健康的身体,但他希望能够尽量的来弥补他。
所以在那天晚餐后他见过安格尔后,就理所当然的住了下来,而他以为会对此有意见的伊莫顿也十分自然的住了下来,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里当成了属于他的巢穴,十分熟练的指使着亨利先生为他工作。
安德烈觉得或许亨利先生并不介意被一个三千年前的木乃伊任意趋势。或许他还十分之愿意?安德烈想起了在伊莫顿空手唤出仿佛无穷无尽的黄沙后,随着黄沙出现在亨利先生面前的古埃及黄金器物。
安德烈觉得,他从来没有见到亨利先生那天般有神采的双眼,简直称得上是光芒万丈。
伊莫顿就像以前在要求他在乡下荒凉的土地上为他建造一座宏伟的宫殿时一样,他现在要求亨利先生将这整条街的房子全部买下来,为他建造一间他要“暂住”的房子。
安德烈觉得自己没有领会错伊莫顿的意思,他的确只是打算“暂时”住在这里,然后他需要用这整条街来为他腾地方。就好像那些皇帝在旅行的途中暂时住一下,休息一下的行宫一样,一个不那么正式,有些简陋的小宫殿。
亨利先生眉开眼笑的领命而去,安德烈不由得去猜测他可以办这里面赚走多少钱。或许这就是他跟亨利先生不一样的地方,在当时他为伊莫顿建房子时,他所想的只是这样做合适不合适,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会不会为伊莫顿带来麻烦。但在亨利先生的眼中,用来衡量一切的标尺就是钱。
如果能够让他赚钱,那么别说这一整条街,就是整座城,在亨利先生的眼中,只怕也有一个适合的价格。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用钱来衡量的。所以他可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商人。
就在安德烈看着安格尔却联想到他的父亲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报纸的茱丽夫人看着看着轻笑起来,她指着报纸上的一篇评论对坐在桌前的两人说:“这上面说亨利疯了,哈哈哈哈……”
茱丽几乎笑出了眼泪,安德烈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报纸粗略的看了看,马上找到了是哪一篇报道让她发笑,那是一篇评论亨利这一个月买下他住的地方的整条街的房子又推倒重盖的行为的文章,在结尾处以惊叹号来形容亨利的这一行为:他发疯了!这是在这幢房子外面的人们对他的看法。
安德烈为茱丽倒了杯茶,像以前那样躬身站在她身旁说:“夫人,这只代表了亨利先生永远是与众不同的。”
茱丽的笑意刚少了点,一听到安德列像以前那样隐晦的讽刺亨利,顿时又暴出一阵大笑来。
安格尔看着高兴的母亲和站在母亲身旁的安德烈,对于这个在一个月前才出现在他的家里,却似乎跟他的家人无比熟悉的男人,他也同样觉得跟这个关心他的叔叔没有丝毫的隔阂与生疏,仿佛他本来就应该在他的家里,这里本来就有他的位置。
此时微风吹动窗帘,茱丽和安德烈同时抬头看向窗户,却不提防是安格尔先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然后立刻被安德烈抱起来送到茱丽身旁。
伊莫顿本来正在看这个小男孩读的书,一眨眼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就被安德烈抓起来扔到那个女人身旁去了,这让他有些不快。
安德烈这个举动纯属是条件反射,他已经习惯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把应该由他保护的主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虽然他明白伊莫顿不会伤害安格尔,但下意识里仍然不愿意他注意到安格尔。
甚至在他的意识中,除了他与亨利先生以外,这个家里的茱丽夫人和她的三个孩子都不应该见到伊莫顿,更不用提还住在同一间房子里。
茱丽却没有安德烈那样的想法,诚然她的确恐惧于伊莫顿的力量,也明白对她来说,理解一个三千年前来自奴隶社会的人是不可能的,但从第一次见面起,伊莫顿似乎就特别的礼遇她,这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的缘故。更有甚者,她隐约感觉到与安德烈和亨利相比,伊莫顿更尊重她和她生的孩子。
他曾经在看到安格尔时问她:“这是你的血脉,对吗?”
在知道安格尔是她生的之后,就连安格尔似乎都得到了他的青眼。
现在看到伊莫顿出现,她立刻站起来,扶着安格尔,让他跟她一起对伊莫顿行大礼,她提裙半蹲,安格尔单手虚握,躬身九十度。
伊莫顿微颌首,允许她与安格尔直起身。
茱丽在直起身后再次半蹲回话:“殿下,见到您十分荣幸。茱丽·亨利听候您的差遣。”
安格尔有样学样说:“安格尔·亨利听候您的差遣。”
伊莫顿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见这位先知,虽然她的确十分珍贵,但她成她的血脉在他的眼中并不重要,因为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像以前的国王法老那样专注于得到神的启示。在他的眼中,他就是神。
所以他在他们行过礼后就挥手允许他们退下,只留下安德烈在他身旁侍候。
茱丽带着安格尔离开之后,安德烈服侍着伊莫顿坐下,并为他送上茶。
伊莫顿端起红茶淡淡饮了一口,不能说他有多喜欢这种由树叶子泡出的药汤,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比清水更解渴,没有什么比美酒更香醇,但他很清楚一个国家的文化就是蕴含在这些并不起眼的小地方的,要想了解一个国家,就要从他的人民的衣食住行中去认识了解。
伊莫顿记得饮用茶在这个国家已经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可是茱丽却不喜欢这个国家的唱法,按照她说的,茶就只是茶,品香识趣,更重要的是茶中的深远意义。而英国人饮茶却喜欢在里面加上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牛奶和糖,这是茱丽最厌恶的,她无法接受把茶当成一种大杂烩来加入各种东西。而安德烈又告诉过他,茶的确是外来品,近一百年才在英国流行开来,但一经传入立刻风靡全国。
这让伊莫顿想起了远从巴比伦送到埃及的织物和美酒,还有那些美艳的女奴。他马上明白了茱丽为什么如此厌恶英国喝茶的习俗,对她来说,就好像是属于她的一样宝物却被完全不懂不了解的人换上了别的面目又送到她面前一样。
这样的事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的记忆中都曾经有过。
伊莫顿清楚的记得以前在神殿中有一个奴隶在看到神殿的焚香时神情复杂的说:那是来自他家乡的味道。而据伊莫顿所知,那个奴隶的家乡已经被战争毁灭了,所有的人,以及由人流传下来的习俗也都消失了,结果当这个奴隶在异国看到已经完全面目全非的家乡的东西时,他的感觉必定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那个奴隶后来被鞭打至死,因为他在点燃香炉时偷偷藏起了一块香。
没有什么是时间无法带走的,不管是国家还是他的人民,当一个国家失去国土和人民之后,不管曾经在这个国家中有过多少辉煌都将因为没有记住这些的人民而永远的消逝。
伊莫顿再一次迷茫了,在他的心中,他的永生,他的力量也会如太阳般永远那么强大的照耀着这个世界,那么对他来说,这一切也仍然是暂时的吗?
如果时间是不可战胜的,那么他现在所认识到一切是不是就如那短视的愚蠢国王一样,只是对自己的力量的迷信?
而如果他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不管他留下了怎么样的功绩,如果没有为他将一切流传下去的人民,会不会到最后他仍然什么也无法留下来?就像淹没在无尽的沙漠中一样。
对他来说,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呢?
第 113 章
伊莫顿最近很沉默,他的沉默已经影响到了安德烈,而安德烈的反应引起了亨利一家的注意,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他们家中最重要的一位客人最近的心情不怎么好。
亨利悄悄问安德烈,需不需要先将茱丽和孩子送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