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苦笑:“我爸去世了,我把我妈接过来住。总得先让她过上好日子。”
欧阳春点点头:“大孝子。我看你干得挺不错的,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展昭忙说:“前辈过奖了。”
欧阳春哎一声:“老前辈前辈地叫,不拗口吗?叫我名字,叫我欧阳。”
展昭只得改口:“欧阳……”
欧阳春满意微笑:“你要是来检察院多好,我们还可以聚一起喝酒打球。”
展昭笑而不语,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欧阳春喝干杯里的咖啡,说:“你别光笑啊,得好好为自己想想。别说你没想过。”
怎么没想过?展昭的理想就是进检察院,做一名检察官。自幼时他就憧憬自己穿上那身笔挺制服的光景,想象自己头顶国徽手执天平秉公执法的模样。渐渐长大了,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光明的一面。在法律的掩盖下,也有着无数黑暗和丑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理想,成为一名执法者不仅仅是一份职业,而是人生意义的体现。
那次以后,展昭同欧阳春的来往便密切了起来。
欧阳春其实和展昭住在同一片地方,隔着两条街,周末时常邀展昭到小区体育馆上健身房或者打球游泳。锻炼完了,再到展家蹭饭。展母做的松子鱼鲜美可口,是欧阳春的最爱。
后来,欧阳春有时驾车路过公交车站看到等车的展昭,会顺便搭他一程。渐渐的,发展成为每天都绕路到车站接他。
展母一次问:“欧阳整天和你泡一起,他没有女朋友吗?他条件多好啊。”
展昭说:“他呀,是想挖我到检察院去。”
展母说:“那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的吗?”
展昭摇头,“这边签了约,不是说走就走的。”
就是那年夏天,黄主任带了一个小伙子进到事务所。虽然口头上说是朋友的儿子,可是底下渠道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个白面小生是黄主任独生爱女的未婚夫,也就是未来的姑爷了。
这个姓章的小生来了后,展昭总觉得走路时背后有人在盯着,做事也不顺利起来。一次两次还可以当做是意外,到了三次,展昭可以确定他是在给自己使坏了。展昭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浑身才华都在闪闪发光,招来嫉妒和排挤,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展昭隐忍不发,多半也是为了顾及黄主任的面子。但是欧阳春当初的那番话,在给这姓章的小子一刺激,开始抽芽。
那年春节,白玉堂回来过年,打电话叫展昭出来吃饭。展昭走进包厢的时候,看到白玉堂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子,窈窕优美的背影,长长卷发。心想:女朋友?白玉堂以前从不介绍女伴同展昭认识的。
这时那女孩子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暖阳光忽然穿破冬日阴沉厚实的积云照射下来,照在女孩子秀美的面庞上,给她的轮廓和长长睫毛洒上一层金粉。
展昭又惊又喜:“月华!”
昔日青涩天真的少女已经成长为散发着知性魅力的女郎,淡淡的红妆,优雅的芳香,成熟充满诱惑。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丁月华回国后,在兄长的安排下进到洛阳电视台工作,主持每天早上七点的新闻快讯。展昭早上起c黄后便打开电视,边听着丁月华那柔美熟悉的嗓音播报最新国际新闻,一边洗漱。电视里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子端庄秀丽,眼睛炯炯有神,真是越发美得不可方物。
就是,变得陌生了。不再交心,不再熟悉,分别四年的时间在两人间划下一条沟壑,都想靠近,一时间却无法触摸到。
丁月华问:“昭哥,还是一个人?”
展昭不答反问:“你呢?怎么不把男朋友带来认识一下。”
丁月华耸肩,笑着说:“男朋友,哪一个?”
冷场,然后听丁月华幽幽道:“还是回来好,感觉塌实了。你呢?过得好吗?”
展昭笑:“还不错。”
丁月华凝视他,然后笑着摇头。还是没变,孤单寂寞的样子。
电视台的工作非常忙,两人一个月碰不上一次面。丁月华主持了半年多的早间新闻,名气高升,然后被调去主持午间一个时要节目。邀请知名政治家和学者,共同探讨各种国际问题。做这个节目压力颇大,不停掉头发。可是几个月下来,俨然已是行内最值得侧目相看的优秀主持人了。
白玉堂和老师在汴京美术馆的画展也隆重展开。
展昭带着欧阳春去捧场。美术馆前挤满了人,白玉堂一身雪白西装,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站在他的大胡子老师身后,挨个和名人要客握手。不像办画展,倒有点像摆喜酒。
欧阳春啧啧道:“你的朋友,不是名主持人,就是画坛新秀,了不起啊。”
展昭苦笑:“谁了不起?我还是他们?他们都飞上了枝头,我还是个穷律师呢。”
欧阳春远远望到一个人,急忙说:“那不是新锐作家宋祁吗?他好像是你们学校的啊。”
展昭也望见了宋祁。灰色条纹西装,抹了发胶的头发,手腕上的表忽地折射刺眼光芒。记忆里那个穿着恤踩着拖鞋端着盆子吹着口哨出现在澡堂门口的少年越来越模糊。
展昭说:“他新书的cha画是请白玉堂画的。他们俩在学校的时候就搭档过。”
“记得他在校时发表的那本小说,当时可轰动了。叫什么《嘉佑年间的爱情故事》?”
展昭笑:“那是以前,出版后改名叫《宋大,今夜请将我遗忘》啦。”
欧阳春连声说:“对对对。真不知道宋大要遗忘他什么。”
丁月华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们,却没有立刻过去招呼。展昭身边那个还没换下检察官制服的高大俊朗的男子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深刻五官,似乎哪里见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展馆里人多,展昭很快就和欧阳春走散了。他一路寻找着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的时候,站住了。
黑色的墙上只悬挂了一幅画——带着露水的玉兰花在月光下悠然绽放。一个穿着象牙白套装的年轻女子正背对着他静静伫立在画前。
展昭心想:我一定是看错人了,怎么会是她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身后响起轻轻的一声:“是她。”
丁月华悄悄走近,低声说:“是她。我看她从侧门进来的。”
耶律皓兰仍旧凝视着白玉堂的这幅画,她此刻的世界已经隔绝了外部一切声音,不断重播着尘封的往事。展昭他们悄悄离开,没有去打搅她,这并不是个老朋友重逢的绝佳时间。
丁月华忽然笑着问:“今天同你来的那个检察官帅哥是谁?”
展昭呵呵笑起来:“那是欧阳春。你还记得他吗?读书的时候我输过球给他呢。”
丁月华抿着嘴,斜睨他,问:“你们关系很好?他人怎么样?”
展昭误会丁月华对欧阳春有意,倒是立刻高兴道:“他人非常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人群里忽然掀起骚动。人们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开始变得惊慌躁动,不安的因子迅速曼延到会场每个角落,音乐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丁月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听,脸上立刻露出震惊又惋惜的神情。她告诉展昭:“皇帝驾崩了。”
大宋仁宗皇帝于嘉佑八年一个凉慡的秋日,因突发性脑溢血,在东京特区医院辞世,离开了这个他为之奋斗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国家,追随他伟大的祖先而去。这位深受人民爱戴的老人却没有一个儿子能比他活得更长。于是,一个叫赵曙的从宗亲里选出的男青年即位。这位毕业于宋大政治系,玩过摇滚,留过长发的新皇帝把先帝的灵位供在祖宗列里,然后改元治平。
朝代的更替似乎并没有怎么影响到人民的生活。等到孩子们的风筝乘着春风飞上天空的时候,人们已经习惯了治平这个年号,也习惯了电视上那个年轻的面孔替代了昔日那张慈祥睿智的脸。
立宪制的国家有她的好,皇帝一家人是全国最精美贵重的摆设,换了个皇帝就好比家中重新装修过一样。装修得好,住得舒心;若是不好,也不影响你日子正常地过。
一次欧阳春同展昭提到以前学校的事,说:“那都是嘉佑年间的往事了。”
展昭听着心一惊,这才深刻体会到往事这个词的意味。那一切都已经是上一个朝代的事了。那一瞬间连带着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肩上的种种重担一下都压了下来。
白玉堂继续过着他飞扬跋扈的艺术家的日子,全国开画展,还受聘做了汴京美术学院的讲师。他的画廊在上流社会圈子里名气很大,是一处名人要客常聚会的高雅沙龙。
夏紫菀依旧跟在他身边,为他打理大小事务,俨然一位大总管。这些年来她稍微胖了一些,反而漂亮了许多。一身得体的套装,烫了卷发,自信从容的微笑,同学校时候羞涩瘦弱的她有着天壤之别。听丁月华说也有不少男人追求她,但是都给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