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追了一会儿,便发现左首的树林里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两人忙潜了过去,幸好此地石块众多,两人便在一块大石后蹲了下来。
只听卫璧说道:“主上,那张无忌的师兄今天来了。”
宋青书闻言一皱眉,卫璧什么时候有效忠的人了?但当他继续听另外一个人说话时,登时便了然了。
“师兄?你是说,是宋青书?”
说话的这个声音,宋青书绝对忘不了。
正是王保保。
宋青书立刻便明白了卫璧为何会那么巧地从金花婆婆手中把张无忌救出来,朱武连环庄又为何那么巧地知道了张无忌的身份,原来后面一直都有王保保。宋青书往张无忌看去,只见月光下,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便知道他也认出来了王保保的声音。
张无忌的脑袋几乎要炸裂开来,他本不是愚蠢之人,但江湖经验实在太浅,如今细细想来,遇到卫璧之后的种种事情,居然处处透着破绽,只是当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害了义父……
张无忌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父母宁死也不愿透露的秘密,竟然被他详详细细地拱手说给人听……他……他……
宋青书被张无忌脸上绝望的表情吓了一跳,忙拽着他的手,一时也没有在意卫璧在和王保保说什么。
张无忌呆了半晌,再次回过神时,就看到了宋青书焦急的脸,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呜咽出声道:“师兄……”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也足以引起卫璧和王保保的警觉。
“谁!”卫璧厉声喝道。
宋青书连忙拉着张无忌朝树林的深处逃去,他虽然觉得自己今时今日的武功可以打得过王保保,但加了一个卫璧,他可没有万全的把握护住失魂落魄的张无忌。
宋青书并不识路,只是拽着张无忌向山坡上的林木深处走去,越攀越高,一个多时辰之中,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奔逃了半夜,到得天色明亮,只见已处身在一座雪岭的丛林之内。他回头眺望,要瞧瞧王保保等人是否追来,这么一望,不由得叫一声苦,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地中留着长长的两行足印。
西域苦寒,这时虽然已是初冬,但山岭间已有积雪。他竭力攀登山岭,哪知反而泄露了他们行藏。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前面传来一阵狼嗥,甚是凄厉可怖,宋青书走到一处悬崖上眺望,只见对面山坡上七八条大灰狼仰起了头,向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嗥叫,显是想要食之果腹,只是和他们站立之处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万丈峡谷,无法过来。他回头再看,心中突的一跳,只见山坡上有几个黑影慢慢向上移动,瞧身形走在最前面的应该是王保保。
宋青书当下拉着张无忌朝往密林中而去。树林中长草齐腰,虽然也有积雪,足迹却不易看得清楚。等奔了又许久之后,宋青书力竭停了下来,发现张无忌一直默不作声地被他拉扯着,眼神飘忽。
宋青书想着这片山林广阔,暗夜之中对方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便拉着张无忌坐在齐腰的草丛里,拍着他的脸严肃道:“无忌,你被奸人所骗,是他们的不对,不是你的错。”
张无忌有如一潭死水的双眸忽然闪了闪,哑着嗓子道:“不是……我的错?”
宋青书听着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心揪了一下,心想这本来是多么天真的孩子啊,居然这么大就要他接触江湖中的险恶,当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是你的错。”
张无忌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扑入他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师兄……师兄……我害了我义父……”
宋青书拍着他的后背,开解他道:“你放心,谢老前辈武功盖世,他们还奈何不了他。”他心中却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肯定。王保保的倚天剑两年前被他送给灭绝师太了,王保保自然惦记着谢逊手里的屠龙刀。如果汝阳王府的那些高手们都出动的话,瞎了眼的谢逊也抵挡不住。
不过,他们更有可能是在海上迷失方向葬身鱼腹。
“没事,可幸你现在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不会给他们带路了,他们不会冒然出航的。”宋青书继续安慰道。那张翠山和殷素素是何等的运气,若换了其他人,恐怕绝没有那么容易地到达冰火岛。
张无忌也知道事情已经如此,他就算再悔恨也没有用了,当下擦干眼泪,愤恨地握紧了拳。
宋青书刚想再说几句,却猛听得脚步声响,已有人找到了丛林之中。
“青书啊,两年不见,你居然这么想我啊?”王保保甜腻得令人发寒的声音从黑夜里响起。
宋青书知道他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踪迹,他和他们相隔不过三丈,只是林密草长,将他和张无忌的身子全然遮住了。
张无忌也闭口不言,但他敏感地发现,他身旁的师兄好像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时,表情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此时远处响起了狼嚎和喝骂声,显然是朱家的人和几匹狼狭路相逢,打在了一起,一时间混乱无比。
宋青书盼着这群野狼把这些人都吃了才是好的,但他没想到王保保却没打算这就走,仍施施然地说道:“青书啊,两年了,我猜你也像我一样,对我们之间的那个吻难以忘怀吧?”
张无忌刚想对王保保的话语呲之以鼻,却发现师兄拽着他的手一紧。他赶忙看去,发现他一向平心静气的师兄呼吸骤乱。
宋青书恨不得跳出去掐死王保保,但他也知道王保保就是想要引得他们出去。恨恨地咬着牙默默诅咒了他一番,宋青书却没想到被身边的人突然间压倒在地。
“无忌,你做什么?”宋青书小小声地问道,他不解地看着身上的人。幸好那边打斗的声音不断,让王保保察觉不到他们这里的声音。
“师兄,他说的,是真的?”张无忌很认真很认真地问道。
对着张无忌直勾勾的双目,宋青书眼神飘忽。
“师兄!”张无忌几乎从牙缝里逼出来的这两个字,他和宋青书相处甚久,虽然离别了两年,哪还看不出来他这神色说明了什么?联想起来昨天两人初见,他问师兄可有被人欺负时,师兄脸上那一瞬间闪过的僵硬,张无忌恨不得这就冲出去和那个王保保拼了。
宋青书赶紧拉住张无忌的手臂,低声道:“冷静点,他就是想要我们出去。”
“可是……可是……”张无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是他师兄被那个混蛋给吻了啊!张无忌盯着身下的宋青书片刻,突然道:“我也要。”
“你也要什么?”宋青书一呆。
张无忌看着躺倒在草地上的宋青书,他从屋内匆忙出来时并没有束发,长长的头发就这样散落在残雪之上,散发着迷乱诱人的张力,俊颜因为长时间奔跑而透着迷蒙的红色,因不解而微张的红唇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张无忌一想到这张唇居然被那个混蛋给吻了,一时气愤得无法自已,猛地一低头便朝师兄的唇印去。
宋青书对张无忌是绝对毫无防备的,所以当他发觉自己居然被他吻了之后,呆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事情发生得也太快了。
双唇只是一触,便立刻分开了。
张无忌得意地一笑道:“嘿嘿,师兄,这下我也吻过你了。”
宋青书本被他的动作惊得几乎跳起来,但随即看到他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苦笑。
看来他才是想多了,张无忌纯粹是小孩子心理,这和有人抢了他的蛋糕舔了一口,他再舔回来宣布主权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只不过是那个蛋糕。
张无忌不满地追问道:“师兄,我和他的吻,你都有什么感觉?”
宋青书反射性地说道:“他的很恶心。”
“嗯嗯,那我的呢?”张无忌锲而不舍地追问着,还不忘加一句道:“师兄,你记得你说过的话,绝对不许骗我哦!”
宋青书一怔,伸出手摸了摸刚刚被碰触的唇。这种像礼节一样的吻……他想了想,诚实地说道:“不是……很讨厌……”
张无忌喜笑颜开,打算低头再蹭几个吻。
这时王保保的声音仍在一众打斗的背景音下不断地传来道:“青书啊,刚刚听卫璧说,你和你师弟居然都是赤身睡在一起,你对他的感情果然是不一样啊!怪不得能答应我,用你的身体来换解决你师弟体内寒毒的方法,真是师兄弟情深啊……”
张无忌一僵,浑身的温度瞬间降至了冰点。
他就算再天真懵懂,在今夜之后,也知道了自己对宋青书怀抱着别样的感情。而这王保保显然也是同样。张无忌突然回想起宋青书在重逢时,曾经和他说过,他有解他寒毒的法子,只是不能和他说。
张无忌又想起,宋青书为了他,连一身的武功都练得走了岔道,竟到了迟早会废掉的地步,现在说不定为了他的性命,而真的委身于王保保。
宋青书听到王保保居然把这件事都拿出来说,而且说得乱七八糟的,顿时脑门青筋迸起。虽然远处的朱长龄他们因为混乱不一定能听见,但他当下也是气得不清,脸色难看至极。
“师兄……”张无忌见状更加证实了心底的猜测,整个人都在发颤。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喝了一声,从草丛里跳将出来,朝王保保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