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定了的事情,哪怕是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见得会回头。
同时,安倍晴明也十分清楚,麻仓叶王始终都认为,他欠了敖凌的。
麻仓叶王从一开始,从发觉到敖凌能够吞噬他周围的邪气与污秽开始,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无法忍受这个妖怪背负着别人家犬的名头,无法忍受这个妖怪每夜都会跑出去觅食,到后来,连对方离开了他的视野,都会让麻仓叶王感到焦躁。
他还曾经想要斩断敖凌同另一个妖怪的约定。
甚至——他曾经妄图利用不可说的手段,将不该留在他们那个时代的敖凌强行留下来。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实现,但那些已经开始实施的手段与他曾经对敖凌的欺骗,却始终都是麻仓叶王心中的一根刺。
哪怕敖凌自己都不记得这么回事了呢。
麻仓叶王想要补偿敖凌。
而敖凌,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单纯的认为麻仓叶王对他好,对他非常好——如今终于是察觉到,麻仓叶王对他好得过了头。
什么样的好,会让人豁出去性命不要也想要满足他的渴望?
又是什么样的好,会让人在死去之后,还苦苦的挣扎着,最后连灵魂都迈入消亡的深渊?
敖凌不傻。
他垂眼看着昏迷着的麻仓叶王。
过了许久,敖凌长舒口气,重新蹲坐下来,一言不发,细心而轻柔的将麻仓叶王身上的伤口一点点的用治愈的水浸透,擦拭干净。
黑发的妖怪头顶的耳朵耷拉着,将麻仓叶王小心的扶起来,倚靠着他的肩膀,伸出手去为他清理背上的伤口。
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岩石上厚重的血迹。
也许是因为隔绝了污秽与瘴气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这些符篆本就是麻仓叶王本人所制作出来的缘故,在敖凌清理过后不久,麻仓叶王身上那些淌着血的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生出了嫩白色的息肉。
安倍晴明没有说话,敖凌也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手中的符水再一次空了。
敖凌重新翻出了两张符篆,再一次融入碗中。
这一次,敖凌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粗哑,似乎是想掩盖掉那些微的紧张。
“叶王他……”敖凌顿了顿,深吸口气似乎是想要缓解情绪,“他是不是……”
安倍晴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一句,于是便出声提醒:“我在听。”
结果敖凌却摇了摇头,“没事。”
安倍晴明:“……”
他觉得他应该纠正一下敖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
虽然他自己总是习惯这么干,但双标嘛,平安时代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干得可熟练了。
结果伟大的阴阳师刚准备开口,就看到倚靠在敖凌肩上的亡魂睁开了眼睛。
——极为虚弱,还带着初醒的迷茫。
正在清理对方背部伤口的敖凌毫无所觉。
麻仓叶王的迷茫持续了约莫三息的时间,视线一飘,就看到了被敖凌安置在另一口碗里的小小的碎玉。
他似乎有些惊讶。
显然,他是记得这块碎玉的。
而更让他惊讶——或者说惊喜的,却是如今难得的安宁,以及包围萦绕在周身的气息。
隔绝了嘈杂的恶意和那些对魂灵伤害极强的瘴气,麻仓叶王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如今呼吸之间的轻松了。
难得清明。
也难得安静。
阴阳师垂眼扫过随着敖凌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的黑发,觉得身上从伤口处传来的刺痛似乎在这瞬间变得轻柔了。
他抬起显得十分沉重的双臂,将正小心的为他上药的妖怪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肢。
“凌……”他长叹了一声,带着初醒的沙哑与伤病的虚弱,极为柔和,也极为轻软。
敖凌一个哆嗦,腰被搂住的感觉让他浑身毛齐刷刷的炸起——连耳朵都“噌”的一下立了起来。
但在意识到抱住他的人是谁之后,又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叶王。”敖凌将手中装着符水的碗放下,身体后仰想要看看对方如今的面色。
——他还是十分担心对方如今的状况。
就他所知,这符水只能够治疗外伤而已,作用于灵魂之上的伤痛,大约只是能够将伤痕的外表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