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归牵着马走了半宿。
来到了郊外,看着久闭的门扉,他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犹豫良久,他还是进去了,屋里落了尘,看上去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心里猛然空落了下,他有些惊慌的找了起来。
怎么会?
无霜也是独自一人,还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见他,他能去哪?
要是走了……沈春归不敢再想。谢无霜要是走了,大概是找不到了,两人相处之间的主动权从不在他手里。
沈春归独坐在门口,望着刺拉拉的天光。
有些迟钝的想,他多久没回来了,半年?太久了吧。
没人会等他,更何况是谢无霜。
沈春归告了病假,连休半月,他本来就病弱,不知道是得了风寒,还是忧思过重,他发起了低烧,一连好些天都不见好。
谢无霜回来的时候,沈春归一脸通红的躺在床上,汗津津的。
他提着鱼:“沈春归?”
沈春归一开始以为是幻觉。
但他清醒的很快,坐起来,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无霜?”笑了两声,青年温柔道,“你去哪了?”
沈春归这种人,即便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总是不徐不疾,风轻云淡。
爱人不如爱己。
脸色潮红,呼吸还有些急促,沈春归还是起来了,接过谢无霜手里的鱼:“还是鱼汤吗?”
谢无霜知道差不多了。
但还差点,不到时候:“嗯。”
这时候沈春归不一定愿意给他那三枚铜钱,那是沈春归的所有。
沈春归拎着鱼去厨房。
谢无霜没说自己去哪。
沈春归也没再问,除了实在是忙,他一般会回来亲自洗手做羹汤。
仲谋调笑过沈春归好多次:“你要是娶妻了,一定惧内。”
沈春归也不恼:“我就是惧内。”
杜亮和沈春归熟悉了,不但不讨厌他,还十分敬佩他:“你有内?”说着,“我有一女,姿丽天成,许给你做妾吧。”
沈春归眉心跳了下:“不必。”
仲谋哈哈哈大笑:“就是就是,沈先生可不看不上你的女儿。”
沈春归见到时候了,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仲谋在书房乱转,忽然瞥见一张画的一角,他走过去,搬开旧书,将画徐徐展开。
是一张人像。
青年眉眼间冷意弥漫,脸若皎月,如霜似雪。
素色长袍缥缈,神光漫漫,不似凡尘中人,一见惊鸿。
杜亮凑过来看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假的吧。”
仲谋将画放回原处。
龙阳之好虽然非主流,但也不少,这张画像一笔一画皆是情啊:“……沈先生用情至深啊。”
这应该就是沈先生的意中人。
只是这人从未出现过,应该是不在了。
沈春归几天后才发现画被动过了。
隐秘被撬动,他有些不虞,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画藏得更深了而已。
景和十三年,公孙伯登基,改号临清。
上位前,他和众人称兄道弟,许诺将来共享富贵,但帝王毕竟是帝王,孤家寡人,疑神疑鬼。
临清十一年。
杜亮的独子纵马伤人,帝怒,将其压入天牢,秋后问斩。
杜亮去求情,长跪七天不起,公孙伯不见,杜亮在门外大哭:“臣不求您曾许诺过的生死与共,但何至薄情至此啊!”
说罢,吐血而亡。
杜亮跪死在长安门。
沈春归得知时,笔尖颤了下,随后就收到了仲谋的信。
字字泣血。
“公孙已非昨日之公孙。某是谋臣,请辞尚可保全性命福贵……唯恐沈兄大难临头,速逃。”
沈春归在公孙伯登基时出了大力,能掐会算,卦无遗策。打天下时他是能臣,如今天下太平,他就是不安定分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沈春归把纸条烧掉了。
他们那时也算交好,公孙伯身为一介皇子,还会进厨房给他打下手,他以为公孙伯会是位明主。
公孙伯也了解沈春归,当天,他派兵围了沈宅,软禁了沈春归。
他本意是要杀了沈春归,但沈春归好友太多了,名满天下,甚至还有一个为沈春归终身不嫁的妓子以死明志,一下子将舆论推倒最高。
公孙伯只得流放了沈春归,命他此生不得回京。
边境苦寒。
看管沈春归的士兵把收的很严,催的很紧,一路舟车劳顿,沈春归又病了。
他穿着厚重的棉衣,戴着冰凉的枷锁,自言自语道:“无人能负我。”
他不再年轻了,两鬓已有星星斑白,但风骨犹在,风雅淡泊。
谢无霜看了他一眼,并无言语。
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后就定格了,仿佛被时光所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