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36)
如果不是谢然,谢青寄的人生就应该这样一帆风顺。
他就该像现在这样,十七岁的时候穿着一身校服,成绩出众名列前茅,站在台上讲话,被大家注视着,羡慕着。一年后考入理想的大学,读一个喜欢的专业,他可能会在大学里谈一个女朋友,也可能毕业后好几年才结婚。二十七岁的时候每天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实验,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家,没有他的话,妈妈和谢婵肯定也会好好活着。三十七岁吃年夜饭的时候,姐弟俩的孩子就围在一起,谢青寄的老婆和谢婵一起,陪着王雪新打麻将。
好像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旁敲侧击地暗示,谢然就不应该爱谢青寄。
没有谢然,谢青寄就好好的,妈妈和姐姐也好好的。
谢然把一切悲剧的源头都归咎于自身,他心中一阵烦闷,又想起了跳进海里的一瞬间,被海水裹挟时喘不上气的挣扎感,一低头,就看见手腕上之前过生日时家里人送他的那串佛珠。
但他很快心情轻松起来,一弹烟灰,心想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他也活不到谢青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
他怀揣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重新坐回位置上。
动员会后半程,谢青寄和谢然都没有再有过交流,结束时二人往外走,谢然打算买些吃的打包回去,谢青寄上大学才学会做饭,王雪新又出去旅游了,谢婵痛经时是个二级残废。
谢青寄闷不吭声地在他身后跟着,谢然有股压力,正想说些什么,谢青寄却往校门口一指,低声道:“爸怎么来了?”
等在校门口的谢文斌被晒出一头汗,见兄弟二人终于出来,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手中拿着两瓶果粒橙凑上来。
这是谢然重生后头一次看见自己老爸,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临死前倒想去见老头子最后一面,但是谢文斌出家的那座山实在太远,一来一回要两天不说,那庙还在山顶,没有缆车,爬上去累得跟狗一样。
谢然立刻放弃,没必要死前还穷折腾,他当时真是一天都不愿意多活,连谢青寄的生日都挨不过去,更别提花两天时间去看一眼出家前跟他断绝关系的老爸。
这辈子要不是看见王雪新和谢婵,他也早就死了。
或许是从谢然记事起,王雪新动不动就骂谢文斌,再加上谢文斌本身的性格,搞得他对自己的爸爸也没有什么尊敬,觉得是个人都能骂他爸两句。
父子三人找家餐馆坐下,谢文斌热情地打开菜单。
“想吃什么,随便点,爸爸前几天刚收到一笔稿费,一听小谢考到冲刺班,就想着带你们出来吃饭庆祝一下了,喝啊,怎么不喝?你们不是最喜欢喝这个?”
他把两瓶果粒橙往兄弟俩面前推。
坐在他对面的谢然和谢青寄下意识默契对视一眼,都有几分无奈,谢文斌对他们的喜好了解,似乎永远只停留在四五岁的时候。
他们俩早就不喝果粒橙了。
谢青寄从上初中就开始喝绿茶,谢然一直喝啤酒。
谢文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窘迫,局促地摘下眼镜擦着脑门上的汗。
谢然抱着胳膊坐,压根没有要喝饮料的意思,看着他爸,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太窝囊,太可怜了,非得等王雪新去外地旅游才敢找过来。
谢青寄似乎也这么想,但他到底比谢然要给面子些,默不作声地拧开瓶盖。
小餐馆里的吊扇在头顶呼呼转,带起一股股热风,桌子上泛着一层厚油光,脚踩在地板上,再抬起时还有黏腻感。
谢然有些冷漠地看着父亲。
谢青寄仰着头喝饮料,汗水一路顺着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下。
第19章 变数
天气实在太热,谢然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两个凉菜就把菜单推给谢青寄。
谢青寄默不作声地接过点完,还要了份外卖,拿回去给谢婵吃。
谢文斌又在擦汗,餐巾纸在他脑门子上滚过一圈,就变成了黄色。
“不错不错,点的都是你哥喜欢吃的,然然最近在干什么啊?”
“还是老样子。”谢然回答得敷衍,明摆着不想多说,谢文斌却跟没听出来似的,忙活着给兄弟俩夹菜,他又问道:“那你妈那边挺难交代吧,她这人脾气不好又要面子,我听婵婵说那天她在外面打麻将的时候骂你啦?你妈就是这个样子,你别往……”
谢然突然道:“你老提我妈干什么?”
他语气不是太好,听得谢文斌一愣,既尴尬又紧张,给谢然夹菜的手进退为难。
谢青寄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谢然一脚,谢然没再继续说下去,知道这是叫他不要闹得太难看的意思。